蕭期穩了穩心神,有禮有節地朝席上的女公子行了一禮:“女公子厚愛,蕭某不敢領受,哪怕不能與侯府二女公子結緣,蕭某也不能與女公子結發共枕。”再次催道,“夜深了,蕭某讓府裡人送你回去。”
衛蘿見他不識好歹,如此執迷不悟,已不想與他多費唇舌,在他喚人前便蹭的起身攔住了他,胸有成竹地笑道:“蕭期,我是不會将你拱手讓人的!章詠春早晚要知曉她的身世,她若是知曉你們之間隔着血海深仇,你覺得她還會嫁你為妻麼?”
蕭期眉心一皺,卻并未将她的話放在心上,待她離開後,便将府中的門子、護衛皆喚了過來,認真交代道:“日後,衛女公子再上門來,你們若是攔不住,便派人先知會我一聲兒,莫讓她再似今夜這般擅闖我的書齋!”
衆人唯唯應了,此時倒格外想念阿細在府上的日子了。至少,他們這一衆人裡,也隻有常年跟随在這郎君身邊的阿細,有本事手段攔住那位有宜陽公主庇護的衛女公子。
蕭期自然不知這些人心中所想。
他本想在寫給父母的信裡問問當年的恩怨糾葛,但念及過往之事涉及到了宮廷隐秘,他若是追究下去,怕會觸了天家和太後的逆鱗,從而誤了自己的姻緣,也便打消了此念頭。
甭管章詠春是何身份,又是否與蕭家隔着血海深仇,他也不想讓上一輩之間的恩怨壞了兩人的姻緣。
那顆被他珍藏的珍珠早已被他用紅繩金線串起,日夜戴在脖頸間,與他肌膚相貼,已是染上了他的氣息。
但這還不夠。
他更渴望與他日夜相對、肌膚相貼的是活靈活現的人,而不是一件冷冰冰的死物。
掏出掩在衣襟下的珍珠,他又迫切想要見到她。
***
在準備秋獵的事宜之際,侯府卻來了位尊貴的客人。
徐知春一見是楚國世子劉和,很想将這人拒之門外,但作為侯府當家的女主人,而這人與章茆好歹沾親帶故,她做不出此等粗魯無禮的舉止來,隻能開門納客。
她知曉劉和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讓人将劉和請到了大廳裡,便開門見山地問:“世子難得莅臨我們這方卑濕小國,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劉和笑道:“夫人想必猜到了,我是為了貴府二女公子來的,我想是時候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徐知春眸光驟冷,面容嚴肅冷峻:“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能放下仇恨麼?”
劉和道:“奪親殺妻之仇,怎能輕易放下?當年,若不是那昏君從我身邊奪走了阿岚,阿岚也不會被你那好姊姊和那姓蕭的女人合謀害死!如今,我又怎會眼睜睜看着她留在世間的女兒嫁給姓蕭的小子呢?”
這一番話,讓徐知春恍然意識到了什麼:“這麼說,上回劫擄詠春,其實是你的主意,宜陽不過是你的擋箭牌?”
劉和面帶嘲諷地笑道:“宜陽這個蠢女人雖然自以為是了些,但她畢竟是皇帝的親姑母,皇帝還不敢真的拿她開刀。有她做擋箭牌,倒能替我們擋掉許多麻煩。
“上回若不是我那老父親借兵給我那表外甥在橫桑口截住了我們的船,天家也就沒有機會為貴府二女公子和蕭家那小子賜婚了。
“不過,即使有天家的賜婚,隻要蕭家那小子從這世上消失,這項婚約也不過是一紙廢文而已。”
徐知春心驚不已:“你要做什麼?”
劉和隻道:“并非是我要做什麼,是宜陽一心想撮合她那女公子與蕭家那小子的姻緣,尋了個草鬼婆煉制情蠱。”
聽言,徐知春隻覺荒謬,嘲諷道:“她真當那所謂的‘情蠱’能讓一個人死心塌地地愛上另一人麼?”
“她自是不信,”劉和道,“她要的不過是讓他屈服。情蠱乃世間巨毒,一旦中了此蠱,那寄生在他體内的蠱蟲會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若無解藥,他必死無疑。而為了活命,他也隻能向宜陽屈服。”
徐知春默然不語,頭回覺得面前這人心思陰險歹毒。宜陽雖嚣張慣了,但若無劉和的慫恿蠱惑,她又怎會不顧朝廷的禁令,意圖對蕭期做下這等兇殘狠辣之事?
自古以來,帝王向來忌憚“巫蠱之術”,朝廷對養蠱之人更是毫不容情,一旦發現便會被處死,且屍身不能入土。
然而,不管朝廷如何嚴厲禁止巫蠱之術,卻仍是禁之不絕,荊楚一帶的楚蠻、苗蠻更是養蠱成風,楚地的神婆巫師也多有利用巫蠱之術替人治病療傷的。
但是,這等邪術畢竟會招來殺身之禍,那些神婆巫師也隻敢偷摸着養蠱施毒。宜陽這般對付恩寵正隆的天子近臣,又如何能避開天子耳目?她縱使糊塗,也應知行巫蠱之術乃大罪,天家再寬和仁慈,必不會縱容姑息。
這一切,分明是劉和别有用心的利用與煽動。
而劉和,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孝武皇帝時,因巫蠱之禍釀成的冤案悲劇依舊曆曆在目,劉和莫非是想利用宜陽再造一場巫蠱之禍,從而攪亂朝中局勢不成?
這樣的猜測,讓徐知春心驚膽顫。
“蕭侍中如今身在何方?”她如今擔心宜陽已對蕭期下了手,“宜陽是否得手了?”
劉和倒也爽快,毫不避諱地道:“天家恩準他前來貴國籌辦婚事,他的人也早已出了雒陽。不過,出雒陽前,他與宜陽的大女公子見過面。那女公子與宜陽一般,可不是個心軟仁慈的,若是未能說服蕭家那小子拒絕與貴府結親,她當日應就對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