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她心情沉重,胸口凝結着一股郁郁之氣,悶悶地說,“是姨母與蕭郎君的姑母害死了妹妹的阿母?若真是這樣,那蕭郎君與妹妹之間豈不是也隔着血海深仇?阿母為何要替妹妹說這門親事呢?”
“蕭貴人是無辜的,”徐知春滿目悲涼,微微淺笑裡含着一絲諷刺譏诮之意,“是你姨母将加害你姑母的罪名嫁禍到了她頭上。蕭貴人為人口吃,無法為自己申冤辯白,最後也隻能悲憤地自缢了。隻是,楚王世子因你姑母的死,始終不相信蕭貴人是無辜的,在她枉死後竟那樣侮辱了她。我更是未曾想到,他時至今日竟都未能放下仇恨,一心想要破壞天家的賜婚,甚至蠱惑宜陽公主對他施了情蠱,一心想要置蕭郎君于死地。”
“情蠱……”章懷春驚駭不已,“這世上真有這種操縱人心、牽制情愛的情蠱麼?”
“甭管那情蠱是否能操縱人心、牽制情愛,蕭郎君如今的處境都不樂觀。而宜陽公主此舉,也定會在朝中掀起一番風浪,那時又不知會牽連多少無辜之人。”
章懷春并未想得如此深遠,她眼下最在意的卻是章詠春的身世。思及此,她心中便有些失落傷心,輕聲問:“妹妹會回到宮裡麼?太後能容得下她麼?”
徐知春捏了捏額角,恹恹道:“是留在侯府,還是回宮認祖歸宗,全看詠春自個兒的意思。她生來便是皇室公主,侯國不過一方小國諸侯,她若能認祖歸宗,倒是好事,他日與蕭郎君結了親,蕭郎君想必也不會慢待她。她終歸是要回雒陽的,你不必為此傷懷。”
話雖如此,章懷春心中仍是悶悶的,但因阿母尚在病中,她不忍過多叨擾,也便起身告辭了。
徐知春卻叮囑了一句:“詠春的身世,待明日早間你們與你阿兄過來時,我來說,你先回去吧。”
***
章懷春行至一庭芳外,隔着院牆便能聽見琴音。許是因心中愁悶,她竟聽不出二女公子往日琴聲裡的靈動輕快,隻覺凄涼哀戚。
琴聲歇了很久,她也仍未能從這樣的情緒裡掙脫出來。
“阿姊。”
一道輕柔的叫喚拉回了章懷春的思緒,她循聲側身望去,章詠春的身影正從院牆外那濃重的樹影裡緩步走了過來。
“阿姊來了怎不進去?”章詠春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見她肩上還背着藥箱,不免疑惑,“阿姊這時候才回來?”
章懷春搖頭,勉強扯出了一抹笑:“阿母頭疾發作,我去看了看。”
“我竟不知!”章詠春懊惱極了,“可嚴重?”
章懷春又是搖頭。因怕再待下去會失态,她又強作歡顔道:“天色不早了,妹妹早些歇息。”
章詠春早便察覺到她神色不對,并不放她走,轉而凝眸注視她的雙眸,笑着打趣道:“你眼中有淚,莫非又是姊夫給你氣受了?”
知曉了她的身世,再見她一如既往的言語姿态,章懷春胸中如堵巨石,淚水已是不知不覺溢出了眼眶。
章詠春愈發不解,湊近切切問:“究竟發生何事了,莫非真是從姊夫那兒受了委屈?”
“你呀!”章懷春被她一句話逗得哭笑不得,嗔怪道,“你就不會盼着點我的好,總愛調侃促狹人!”
章詠春卻道:“阿姊不會輕易流淚哭泣。若阿母的病無大礙,鄭郎君又未給你氣受,那你為何見了我便哭呢?你今日來了一庭芳也不進去,甚而有意無意地避着我,阿姊莫非……是因我才哭的?”
“你還是如此聰慧機敏!”章懷春笑歎一聲,道,“不過,那些與你有關的事,我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與你說。明日,阿母會對你講,你姑且再忍耐一夜吧。”
章詠春蹙眉,滿臉疑惑不解:“怎麼神秘兮兮的?”
章懷春并不與她解釋,想起方才聽到的那首曲子,轉口問道:“你方才彈的是你新作的曲子麼?我是頭一回聽,與你往日彈奏的曲子很不一樣。”
“那曲子是我心緒煩悶胡亂彈奏的。”
“妹妹為何事愁苦煩悶?”
章詠春眉心微蹙,垂目低歎:“我與蕭郎君的婚事愈發近了,想到我即将離家遠嫁雒陽,我心裡便不舍難過。”
章懷春不知章詠春對蕭期究竟抱有怎樣的心思,想到上一輩之間的誤會恩怨,她忽然覺得這個妹妹與蕭期之間的姻緣也許不再是一樁天賜的良緣。何況,若蕭期真中了那所謂的“情蠱”,那顆心應也不會再在二女公子身上了。
“你對蕭郎君是何種心思?”她認真問。
章詠春怔了片刻,笑着道:“我同他攏共沒見過幾面,能有什麼心思呢?真要說的話,我甚至有些不待見他,但這是天家恩賜的姻緣,我縱使不願,又能如何呢?”
章懷春已然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無力地寬慰了一句:“但願他是妹妹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