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詠春卻苦笑道:“那大女公子既然心悅他,便不會置他于死地,手上必定有解蠱的藥,我并不擔心他會因此喪命。我是為往後的日子憂愁。那女公子對蕭郎君勢在必得,這回若仍得不到蕭郎君,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若我與蕭郎君真結成了夫婦,怕是不會有安生日子。這分明是他惹下的債,卻将我牽連了進去,實乃無妄之災,我才不要為他與那些個女娘争風吃醋、耗心耗神呢!如此,倒不如成全了他與那女公子,我的日子也能清靜些,更不必為他如今的遭遇感到愧疚不安。”
章懷春不知這究竟是二女公子的氣話,還是真心話,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是語重心長地勸道:“妹妹且等阿兄的消息吧,若蕭郎君會因情蠱而移情于宜陽公主的那位女公子,縱使你二人是天家賜婚,阿母也會向天家請旨收回聖命的,況你是天家親妹妹,天家想必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當然,若蕭郎君愛你的心堅定如初,不會受情蠱所操縱,妹妹也不妨大膽一回,他畢竟也曾動了你的心。男女情愛,諸般滋味,妹妹嘗一嘗,方知滋味如何。”
因這番話,章詠春迷惘困頓的心瞬間豁然開朗,心中郁氣一掃而空,不由緊緊依偎着章懷春,依戀萬分地道:“我聽阿姊的。若他真是個癡心人,又有命活着的話,我也不會如從前那般對他避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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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月,章茆便派人送了信回來。信中言說蕭期一行人已至揚州的九江郡内,他已見着了蕭期的面,蕭期的身子似并無異常,但卻時常會心絞痛,他打算投奔擔任九江郡太守的阿叔。
沒兩日,章茆卻又送來了一封信,随信寄來的還有一隻小巧玲珑的青玉葫蘆瓶,瓶内裝着六粒成人拇指頭大小的黑色藥丸,裡頭甚而還藏着一枚細小的竹簡,血紅的兩行小字觸目驚心。
“動情則生不如死,服之可保性命無虞。”章詠春從章懷春手中接過那枚竹簡,緩緩念出了上頭的文字。
此時,她心情很是複雜,微擰着眉心問道:“他不能動情麼?那衛女公子要的便是一顆鐘情于她的心,為何要在他體内種下這不能動情的情蠱?”
章懷春道:“衛女公子既然要的是一顆鐘情于她的心,自然要先剔除他對你的愛慕之心,隻有對你斷了情絕了念,蕭郎君才算完全屬于她。這些藥丸,應才是能操縱情愛的情蠱,蕭郎君若是真服用了這些藥丸,他的心裡怕是便隻有衛女公子了。而他甯可受體内蠱毒的折磨,也不肯服下這些藥丸,可見是真将妹妹放在了心尖上。”
“他又是何苦呢?”章詠春并非鐵石心腸之人,被人這般惦念,她心中也頗為動容,“阿兄這回的來信說他體内的蠱毒這段時日頻繁發作,人已有些不好,想請外大父和阿姊前往阿父處醫治他,阿姊可否帶上我?”
章懷春一時有些踟蹰猶豫,不敢胡亂應下。
在遇見阿兄一行人前,蕭期體内的蠱毒也曾發作過幾回,但不過是心口疼過一陣便好了。而遇見阿兄後,他許是因見着了與二女公子關聯甚深的親人,心中對她的思念與情意便更濃更深了,所承受的痛苦也便愈甚了。
若是讓他見了二女公子的面,章懷春擔心這郎君會熬不過去。
章詠春亦知曉此事非同小可,見阿姊一臉為難,也隻得放棄:“我知曉,我這時候不該去見他,隻是怕他這回撐不過去,那便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了。如此,我怕是餘生難安。”
“妹妹不該這樣想,”章懷春不曾想到她竟如此悲觀,笑着寬慰道,“外大父曾多次為人解蠱驅蟲,阿母已命人将阿兄送回來的那些藥丸給外大父送去了,外大父定能分解出那藥丸的藥性與毒性,也定能依此研制出一味壓制蕭郎君體内蠱毒的藥。”
“但願如此。”
章詠春實不願蕭期因對她懷着那所謂的“情”而喪命。否則,她欠的不再是一段情,而是一條人命了。
“阿姊幫我帶些話給他吧!”她似有些難于啟齒,糾結猶豫良久,終是無可奈何地歎息道,“告訴他,我很擔心挂念他,他若還想見到我,便多忍耐些時日,不必将我挂在心上。不然,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一句“擔心挂念”,已是她對那郎君最直白溫柔的心意,這些話應能安他的心。心安了,便不會時常堕入思念的漩渦,輕易便讓體内的蠱蟲鑽了空子。
而她以為的溫柔直白,在章懷春聽來,倒像是威脅恐吓。
不過,她倒是頭回見她家二女公子因兒女之情而羞紅了臉頰,心中一時感慨萬分,溫柔道:“我會将你的話帶給他,妹妹在家也要顧好自己的身子和自己的安危,就怕宜陽公主和那女公子會再次對你下手。”
“阿姊放心,我會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