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人歸順的并非朝廷,而是章世子。
這些人聽聞有人混進獵場壞了今年的狩獵大會,甚而意圖謀害侯府二女公子,接到章茆要封山搜賊的請求,各山寨紛紛嚴防死守各自占領的山頭,派人一處處搜查可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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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山山勢綿延險峻,東臨荊楚,西通巴蜀,北連秦中,南抵南越,要在這綿亘數千裡的山中尋人,猶如大海撈針。
章茆知曉即便封了山,這些人也能翻山越嶺逃出侯國的山川地界。但他不願放過這次追尋明鈴下落的機會,哪怕機會渺茫,也要親自去搜尋一番。
一夜搜尋無果,章茆也并不氣餒,命人将獵場的人放下山,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别院,徑奔明橋養傷的廂房。
他奔忙了一夜,未及梳洗便匆匆來見明橋,不曾料到章歎春一早便來了這兒探望明橋,見了他這番憔悴模樣,忙忙上前關切詢問:“阿兄今早方回麼?”
章茆點頭,卻并不與她細說此番尋人的真實意圖,隻笑道:“我有些話要與橋橋單獨聊一聊,妹妹可否飯後再來?”
章歎春狐疑地打量他半晌,終是善解人意地點首應道:“那好吧。”臨出門又回轉身子交代了一句,“明橋還未上藥,阿兄記得幫他上藥啊!”
“我記住了!”章茆應了她,見她猶自戀戀不舍的,便笑着将她推出了屋子,“他又跑不了,你怎還舍不下他了?去尋你阿姊說話吧!”
章歎春隻得依依不舍地與明橋道别:“明橋,我待會兒再來看你!”
“好。”明橋含糊不清地應了她。
目送走了章歎春,章茆轉回室内盯着明橋臉上的傷腫瞧了半晌,問了句:“可能言語?”
“我隻是腫了臉,又不是斷了舌。”明橋當真不知他支走侯府三女公子要與自己說什麼秘密,努力讓自己的話語講得清晰些,“峁哥哥急慌慌地找來,究竟要同我說什麼?”
章茆聽他吐字尚清晰,遂從袖中取出那支帶有“鈴”字的箭矢,直直遞至他手邊:“看看箭頭的銘字,看過後,再想想怎麼向我解釋。”
明橋狐疑不已,見他臉色更覺不解,及至見了那箭頭上熟悉的銘字,不覺駭然失色,擡目望向章茆:“峁哥哥這箭從何處得來的?”
章茆冷聲道:“正是在捉拿那攪亂獵場、劫擄二妹妹的賊人時,這支箭便阻擾了我們。我也可實話告訴你,那賊人是宜陽公主膝下的大女公子。”說着便更湊近了明橋,聲如寒潭冰涼,“橋橋,我倒想問問你——本該入了你阿兄麾下的阿鈴,為何在替宜陽公主賣命?你明家何時成了宜陽公主的門下走狗?你可知我二妹妹是何身份?你明家膽敢劫擄皇室公主,就不怕天家問罪麼?”
“峁哥哥這是血口噴人!”明橋将手中的箭矢放置在一旁,據理力争,“峁哥哥僅憑這一支刻有阿姊名字的箭矢便斷定那人是阿姊,不覺得太過武斷了麼?你又不曾見到那射箭之人的面目,胡亂将這罪名扣在我阿姊和明家頭上,忒蠻橫不講理了!”
“我自有自己的判斷。”章茆拾起一旁的箭矢,卻是突然将箭頭刺向了明橋的咽喉,眼中寒光暴漲,“告訴我,阿鈴離開侯國究竟去了何處?不然,這支箭便是你明家夥同宜陽公主意圖劫擄殘害皇室公主的罪證。”
而明橋卻好似不認識了這個平日裡親密得如同兄長般的人了一般。他知曉侯府的章世子對阿姊的執念,也見過章世子因阿姊與自己翻臉的模樣,但那些時候的章世子仍是峁哥哥,不會像眼下這般将他視作仇人,更不會拿利器抵住他的咽喉威脅恐吓他。
章茆眼中那寒冰利劍似的冷光刺痛了他的雙眼,他不想見到這樣的目光,垂眸避開了他的雙眼,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阿姊離開侯國後,未入阿兄麾下,反倒在機緣巧合之下,入了令堂吳将軍的娘子軍。阻擾峁哥哥尋找阿姊蹤迹的人,也一直是吳将軍。”
章茆一瞬失了神,似信非信地喃喃自問:“我阿母向來不喜阿鈴,怎會讓她入自己的娘子軍?”
明橋卻道:“吳将軍隻是不喜阿姊與你糾纏不休,她見阿姊有斷情絕愛的決心勇氣,又愛惜阿姊武藝,自是能摒棄前嫌,将阿姊收入麾下。”
得知明鈴竟一直藏身在阿母的軍中,他不知是高興終于尋到了明鈴的蹤迹,還是悲憤身邊的親友皆在阻擾他的姻緣,威嚴沉着的面容似寒冰碎裂,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大哭,那支指向明橋咽喉的箭矢忽就在他掌中被折斷了箭杆。
箭斷,明橋頓覺喉間的威脅壓迫也随之而散。見章茆似有些癫狂,他揉了揉酸脹疼痛的臉頰,憂心忡忡地喚了聲:“峁哥哥。”
章茆恍若未聞,将那刻有文字的箭頭緊緊握在手中,直至被鋒利的箭頭刺破了手掌,他混沌不明的思緒方始清明了幾分。
“峁哥哥,你的手受傷了。”
章茆渾不在意,将那染血的箭镞重又袖入袖中,方擡眸看着明橋叮囑了一句:“這段時日,你就在别院好好養你臉上的傷,我會派人知會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