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心口驟然一涼,那股粘膩惡心的感覺再次從胃裡翻湧而上。
然而,眼前的郎君脆弱得似枝頭搖搖欲墜的花朵兒,一滴雨便能将他打落枝頭,她不忍做那滴落在他身上的雨。以他如今的心性,他若落入了泥裡,隻會任由自己在泥裡腐爛至消亡。
二女公子沒說錯,她壓根不在乎他是否失了清白,隻害怕他會因此一蹶不振,自我厭棄,不再如從前那般将她放在心尖兒上了。
“我不在乎。”她輕輕揩去他眼角的淚漬,眼中全是對他的愛慕,“斑郎,我不在乎,我隻在乎你是否變了心。”
話猶未了,她眼中的淚再次沾濕了臉頰。
這些眼淚似落在鄭純心上的一陣暴雨,聲勢極大,威力極猛,一滴滴,似刀子紮在了心口,讓他痛得幾近窒息。
他終是慢慢擡起右手,遲疑不安地撫在了她的面上,為她拭去了面上的淚。
章懷春心中歡喜,頓時破涕為笑,在他收回手掌之前,慌不疊地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背,半邊臉頰緊緊貼着他掌心。
分明已是暮春,他的掌心卻涼似秋水,她隻能不斷用臉去蹭,試圖去暖他的手心。
“懷兒。”
這是他醒後頭一回喚她的名字,亦是時隔多月,她聽他親口在耳邊喚她。
“我在。”章懷春笑應道,“斑郎,我在。”
鄭純終于擡眼直直注視着她,隻是那雙眼裡卻如一潭死水,無絲毫往日的神采,自暴自棄地道:“我本是你招進侯府的婿,如今身殘面非,已是個無用之人,你不必委屈了自己,不如另擇良婿。”
章懷春的心,霎時被他這番自輕自賤的話澆得冷冰冰的,蹙眉問:“你說什麼?”她湊近他,一字一句地重又問了一遍,“斑郎,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鄭純依舊坦蕩蕩地直視着她,整個人好似一具沒了靈魂生氣的軀殼,灰心喪氣地道,“我會帶母親與阏逢離開侯國,你再尋個郎君為侯府綿延子嗣吧。”
“槐序怎麼辦?”章懷春故作冷靜地問,“她那樣依戀你,你真忍心抛下她?”
聞言,鄭純雙目一沉,朽木死灰一般的臉上現出一抹痛色,卻是垂下眼眸沒再說話。
章懷春知曉戳到了他的軟肋,擡手撫上他左眉上方的那道傷,輕聲道:“你這道傷和身上的鞭傷,我能為你治好。至于身下那處的傷,也不打緊,我隻是去了小半截,你好好養一養,也能養好。
“你也不許再說自己不幹淨的話,我不愛聽,更不想你總是惦記着這事。那女人已占了你的身子,我不許你心裡再留下她的身影。”
“未……未曾……”鄭純下意識想要解釋,卻又及時收了聲,想着讓她誤會了也好。
章懷春卻将他的喃喃低語聽進了耳裡,疑惑望着他:“未曾什麼?是你未曾将那女人放在心上,還是她未曾占有過你的身子?”
鄭純垂眸不答。
章懷春也不逼迫他,手卻伸向了他的傷處。
鄭純隻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渾身僵硬不敢動彈。他擡起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帶着幾分哀求喚了聲:“懷兒……莫要……莫要……”
章懷春卻笑了:“我不過隻是輕輕碰了碰,你便是這般模樣。”又正色問,“她碰你時,你也這般容易動情麼?”
“不……”鄭純握住了她的手腕,眼裡帶着淚,滿含乞求望着她道,“我沒讓她碰過這裡!懷兒,很痛,請你高擡貴手!”
章懷春恐他的傷口裂開,也不敢再試探,卻是順勢将他握在自己腕間的手緊緊扣住了,又是傷心又是不解地問:“你既沒讓她碰過,為何總說自己不幹淨?為了離開我,你甯可污自己清白來騙我麼?”
“我未騙你。”鄭純如實道,“她雖不曾碰過我那處地方,卻碰過我其他地方。”
“碰過什麼地方?”章懷春認真問。
鄭純不願說,緘口不言。
章懷春也不願逼他太緊,轉而問了句:“她親過你麼?”
鄭純依舊不肯言語。然而,那隻被章懷春緊緊扣住的手卻忽将她的手握得愈發緊了,分明是緊張了。
如此,章懷春也便知曉了答案。
她又用空出的那隻手去觸摸他緊抿的雙唇,湊近他嘴邊,輕輕問:“這裡……親過麼?”
鄭純搖頭,因怕她要指着他渾身上下一處處去問,妥協般地歎了口氣,隻能老實交代:“我躲開了,但被親了臉,身上多處地方也被她碰過。”
若非他在沐浴時便戳傷了身上的那劣根,那星君也不會因覺得惡心晦氣而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