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夢裡麼?”章懷春擡手撫上鄭純的面頰,心中空落落的感覺讓她感到恐慌,“眼下,你也是在我夢裡?”
鄭純見她神思混亂到分不清夢與現實,不覺心如刀割,眼中淚無聲無息滑落。
他輕輕覆上她的手掌,含淚強作笑顔:“眼下,并非是在夢裡。”
章懷春半信半疑,卻是問了一句:“你昨夜為何不在我屋裡?”
“我一直都在的!”鄭純慌忙道,“懷兒,我一直都在的!隻是,後半夜換二女公子守着你了!”
章懷春卻道:“我不要她守着我,隻要你守着我!若無我允許,你哪兒也不許去,更不許去見曹武君!”
鄭純微怔,竟覺她這般霸道的模樣有了幾分往日活潑的生趣,不覺笑了:“好,我哪兒也不去。”又小心翼翼問了句,“我能抱抱你麼?”
章懷春笑着點頭。
他的心跳聲撞入她耳裡時,她空蕩蕩的心好似被填滿了。然而,她的腦中卻偏又浮現出了那些不堪的畫面,再次将她的一顆心扯得七零八碎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中洶湧而出。
她閉眼想要将那些畫面從她腦中趕出去,不想那些畫面竟愈發清晰了,已然在她腦中生了根。
那道聲音如魔音不斷在她腦中回蕩。
“他變心了,他懷中抱着的女娘不是你!他變心了,那女子不是你!”
“不是……”章懷春喃喃,“他沒有……那就是我……”
“懷兒,你在說什麼?”
鄭純察覺到不對勁,欲松開懷抱看看她,她卻将他抱得愈發緊了,淚水早已染濕了他胸口的衣襟。
看她這般模樣,鄭純知曉她應是又陷入了混亂之中。而她,竟沒有推開他。
這樣的變化,令他欣喜感動。
隻是,看她埋首在他懷中哭得淚水漣漣,他的心口宛若淩遲。
良久,她似哭得累了,竟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看她睡夢中依舊眉心緊蹙、一臉痛苦,他便猜得到,她定是又在夢中見到了他與旁人相會的場景了。
對此,他無奈又心痛,也隻能替她撫平眉心,默默守在她床邊。
“懷兒,你要快些好起來。”
他真怕自己心性不夠堅定,會因她日複一日的質疑與嫌惡,失了繼續守着她的勇氣。
***
熹甯帝來時,因章懷春又睡下了,他也沒敢在她病榻前多待,隻将鄭純喚到外頭細細打聽了些章懷春的病情。
鄭純隻揀要緊的說了,并不敢将章懷春總是夢見他與旁人私會親密的話說出來。
熹甯帝其實早便從徐之茂口中知曉了章懷春的病情,見鄭純對自己多有防備,也不欲繼續追問,卻是突然提到了鄭純曾做過的那篇《神女賦》。
“朕看過你的那篇《神女賦》,外頭皆傳你對‘神女’的愛慕,是對賢君明主的渴求,朕卻不那樣認為。”熹甯帝道,“你那篇辭賦裡,字字句句皆是對懷春妹妹的敬仰愛慕,其情甚是感人,朕當時看了,竟也被勾起了年少時的那份情,甚而生出了拆她姻緣的念頭。”
聽及,鄭純心口驟然一緊,不覺擡眸悄悄瞥了一眼面前的天子。
那張溫和的面容之下,是身為天子的雍容貴氣與從容自若。
這一刻,他真切感到了自己的寒微渺小。
垂下眼眸之際,熹甯帝忽問:“你先前以‘侍奉重病在床的母親’為由,拒絕了朕的征召,但朕聽說令堂已在來雒陽的路上,應再耽誤不了你盡孝了。朕若再召你入東觀,他日伴朕左右,你可願在除孝後應召?”
鄭純并未因熹甯帝這突如其來的恩寵而感到歡欣,反倒覺得惶恐:“某無才無德,不知天家何以願提拔重用某這等寒微之士?”
熹甯帝坦言相告:“地方世家豪族日漸不受朝廷約束,對朕陽奉陰違,朕需要你們這些寒門子弟來對抗這些根深蒂固的世家豪族。豫章鄭氏也曾是享譽一方的書香門第,你若能為朕所用,你也不必再依附于侯府,朕會讓你擺脫侯府贅婿的身份,你自能再娶妻生子,光大你豫章鄭氏的門庭。”
鄭純不覺攥緊了袖中的手,沉默着并未言語。
熹甯帝隻當他是貪戀兒女之情,尚舍不下與他有了多年夫妻之情的章懷春,也不願逼他太緊,善解人意地道:“你還有三年時間來好好考慮,朕願意給你三年時間來處理與侯府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