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自恕點點頭,看向師姐所說的老道,見他手拿兩塊石頭,輕輕一碰,擺出一副說書人的姿态,朗聲對村民道:“要說這修真界還真出過一位大能,不過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誰啊?”他才開口一句,便有村民好奇地問道。
老道輕撫長須,故作高深莫測:“就是那師從第一仙門仰天宗的大弟子冷靈呀。傳言冷靈天縱奇才……”
話未說完,便被一聲嘲笑截斷:“你這老道,我當你說得是誰呢,原來你口中的那位大能就是冷靈啊!”
冷靈:“嗯?”
這語氣?
這般瞧不上我?
冷靈挑了挑眉,看向那位,見是個身材瘦小,形如病夫的樵夫。
那樵夫嗤之以鼻:“冷靈再厲害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北齊裴勳大将軍帶兵誅殺,屍骨無存……”
一聽此話,老道“歎”了一聲,冷靈“啧”了一聲,裴自恕“哼”了一聲。三人竟像是說好了一般同時出聲。
裴自恕哼聲尤其大,引了村民的注意,心想在哀命村還有人敢對裴勳不敬?這一看,目光皆是震驚。
見來人青衣白裳,淡青發帶高束馬尾,玉帶束腰,相貌形容是個清秀俊雅的翩翩少年。而他旁邊那位則着一襲素白衣衫,腰系淡青絲縧,長發垂腰,發帶盤髻,随風拂揚,飄逸清流,既有七分仙姿,又有三分英凜之氣。
哀命村的村民至少數十年沒見過氣質如此卓絕的少男少女。看了看老道,又看了看那二位,心說怎麼同是修道之人,差距如此之大?
老道也很意外,視線從那少年落至那少女。兩人皆是氣質出衆,與他們格格不入,想來是世家名門的弟子。
“你們是誰?”那樵夫大喊。
裴自恕上前道:“請問,這裡是哀命村麼?”
“你不會自己看啊!”
這麼兇做什麼?
裴自恕想起師父的交代,心道:“我不和你計較。”他順着那人手指方向,見是一堆荒草,隻是那荒草裡隐隐有石碑,他走了過去,将荒草撥開,果真有一石碑。
石碑上刻着三字:【稷山·段】。
裴自恕擰眉,确認沒看錯後,同冷靈道:“師姐,我們來錯地方了?這不是哀命村麼?”
冷靈雖未上前,但也看到碑上之字,心想難道我的識途術出了錯?也不是什麼高階道法,不應該呀。
老道見他倆不明所以,走了過來,道:“二位道友不知?”
兩人面面相觑。
确實不知。
老道輕撫長須,道:“此處雖寫着稷山·段,卻也是哀命村。”
“還請道友指教。”冷靈拱手道。
那老道見眼前氣質卓絕的女子尚且謙遜,遂将村名緣由說來。
原來,哀命村本是齊天門境内的齊家堡。隻是齊天門的祖師齊清絕搬至西南碧落城之後,齊天堡的子孫不願遷徙,仍舊留在此地。
可沒了齊天門的庇佑,加之連年戰争,天災人禍,齊家堡日漸衰頹,堡長一怒之下,改名哀命村。沒想到名字改了之後,村子形勢竟有些好轉,于是便一直叫哀命村了。
奈何近幾月,生了旱災,又有妖邪作祟,甚至有村民提議:要不再改個更晦氣的名字?
冷靈聽了老道所言,心想哀命村果真與棄應恒有關系,她又問道:“那為何會寫稷山·段?”
“稷山段氏……”老道才說四字,裴自恕便插了進來:“稷山段氏排行當今玄門百家第四,聽說他們不是靠的修為靈力跻身玄門,而是靠曆代累積的财富。整個中州大陸沒有比稷山段氏還要富裕的了。
後來,稷山段氏與又與玄門百家排行第二的蒼梧玉氏聯姻,至此,在中州大陸西北一帶,可謂是如虎添翼,如日中天。幽州齊氏衰落後,稷山段氏吞并齊氏一門不少領地……”不僅齊氏,還包括他們河東裴氏。
隻是後面這些話,裴自恕自覺沒臉說出口。因為齊天門雖然排名最末,但好歹還在榜上。而河東裴式已經被《雪月風華箓》踢出去了。
老道笑說:“這位小道友知道的倒還不少?确實。稷山段氏每占領其他家族的領地,便立一塊石碑。隻是……”隻是哀命村的百姓心中不服,也不認,所以即便立了石碑,也不當回事。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問:“對了,還沒請問兩位道友是哪門哪派?”
冷靈覺得還是不說得比較好。
裴自恕卻道:“我們正是齊天門弟子。”
此話一出。
哀命村的村民悉數看了過來,目光怨憤:“你們還有臉來?”
裴自恕皺眉:“你這話是何意?我們是來幫你們的!不是齊歎求我們,我們還不來呢!”
冷靈心想少年人就是容易熱血沸騰,她上前一步,遞了裴自恕一個眼神:“稍安勿躁。”
裴自恕不敢不聽師姐的話,微微垂首,隻是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本就是齊歎苦苦哀求齊天門,此乃事實!
冷靈拱手道:“我二位确實是齊天門弟子。聽聞此地有殘害孩童的妖鬼,特來誅殺。”
“就憑你們?”村民不信,譏諷:“上一個說來捉妖鬼的已經在我們這裡待了幾天,鬼沒捉到,倒是開始給我們說書了!”
“……”
此言一出,竟陷入短暫的死寂。
裴自恕看向老道:“他說的是你吧?”
冷靈将他拉到一邊,低聲:“不許再多話。”
裴自恕“喔”了一聲,再不敢多說。
老道頗覺羞恥,喊了回去:“也不能這麼說呀,至少我在這裡這些天,沒有孩童被殘害,這也是事實吧!”
“那是因為沒到時間,跟你有什麼關系?”村民也喊:“你若真有本事,就不是在這裡等妖鬼上村,而是自己去找,找到,然後殺了。”
這村民講話實在刁鑽。
老道被他說得一時無言以對。
裴自恕聽不過去,欲争辯,但想到方才師姐的警告,憤憤然瞪了那人一眼。冷靈見狀,上前道:“自然要找的。不過天色漸晚,還請諸位讓我們留宿一晚。”
“你看我們這裡像有給你們住的地方麼?”他指着周邊破破爛爛的村屋,一臉不歡迎他們。
冷靈本想住在哀命村,這樣也還好及時了解情況,但見哀命村的村民并不像齊歎口中所說的迫切需求玄門幫助。她甚至都有些懷疑,齊歎來齊天門求助并非村民們授意。
默然片刻後,她道“那請問周邊有什麼道觀麼?”
時下修仙盛興,冷靈覺得不說好道觀,破道觀總有吧。果然,她話一出,村民們竊竊私語,支支吾吾。有人小聲說有,也有人嘴硬說沒有。
這時,一個孩童突然站了起來,跑到她身邊,說:“姐姐,我帶你去吧!”
冷靈目光落向那小孩,微微一怔,同樣驚怔的還有裴自恕,他“啊”了一聲,旋即立馬捂嘴。
隻是還是被那小孩聽到了。他立馬跑開,從地上撿了塊石頭,目光怨憤,朝他們狠狠丢了過去。
冷靈兩指夾過,閃身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溫聲道:“不要誤會啊。”她張開掌心,手中石子不知何時已變成一隻靈動俏皮的小兔子,笑道:“小孩,還請幫幫忙,帶我們去道觀。”
“你……”那小孩見到小兔眼睛一亮,撲閃着大眼,道:“你不嫌棄我醜麼?”他一張小臉除了一雙眼漆黑靈動,其他地方無一處完整,滿是刀疤,不知何人下得狠手!
冷靈搖搖頭。路上,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道:“我叫阿九。”他仰首看她,又問了一遍:“道士姐姐,你方才真的不是嫌棄我醜麼?”
“當然不是。”冷靈十分誠懇。她已八百歲高齡,相貌美醜在她眼裡根本不值一提,坦言:“我隻是覺得你……似曾相識。”
裴自恕見師姐與阿九甚是親昵,不免吃味,又聽師姐說與阿九相識,隻道師姐隻是找個理由哄他開心,但自己方才的反應确實不該,在一旁嘀咕:“我也是!”
阿九看他,語氣冷淡:“你也是什麼?”
“我也覺得與你似曾相識!”裴自恕喊道。
“才怪!”
冷靈好笑地看了一會兒他倆大小眼瞪小眼,适時出聲:“阿九,能同姐姐說說你臉上的刀疤是怎麼回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