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問并無十足把握,七分詐唬,三分肯定,但料想盲啞夫婦心中有“鬼”,便是沒有十足把握也能詐得他們露出馬腳。果不其然,見二人皆神色悚然,極為心虛。
正欲追問,卻見他們又變了臉色,指着她和裴自恕大吼:“你……你根本就是胡說八道!聽風早已不在盲啞村,難道我騙你不成?我眼雖瞎,心卻沒瞎!你們齊天門倒好,違背良心做睜眼瞎!”
“……”
裴自恕回想上一次被人這般臭罵還是哀命村的樵夫,隻不過這次他念及盲啞夫婦年邁病殘,并不反駁,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委屈地看向師姐。
這時,段玹忽然道:“小裴公子,今日是何日?”
裴自恕正在氣頭上,弄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麼,但一想事出反常必有妖,斜着眼回了他:“三月十二,怎麼了啊?”
段玹笑道:“喔……已經十二了呀,難怪昨夜月色溶溶。”他手中扇子又悠悠地搖了起來,神色坦然,不緊不慢,對盲老丈道:“早聞盲啞村有座觀月台,您二位不請我們去村子裡賞賞月?”
盲老丈聞言,臉色又變了幾變,一雙盲眼恨恨瞪着段玹!若不是手中拐杖在裴自恕手裡,隻怕又打了上去。
裴自恕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嗤道:“人家轟你都來不及,還請你賞月?你這臉皮當真厚如城牆!”他不願怼老丈,諷刺段玹卻是駕輕就熟。話說完,又覺得哪裡不太對。
……
是不對。
方才被盲老丈指着鼻子一通大罵,讓冷靈清醒了些許,心想我質問老丈要包庇聽風到什麼時候,他的回應卻是:聽風不在盲啞村。可見,包庇一事是有的,聽風下落不明或許也是真的。而這時候段玹偏偏又提到賞月。
好端端的,他提賞月做什麼?
冷靈擰眉沉思,将近日來獲取的信息重新捋了一下——
段玹和盲老丈最後一次見聽風都是在上個中秋夜,此夜月色比平時更亮。段玹又說過聽風的相貌:形似野貓,頭部有白紋……若真是這般,她大抵知道那是個什麼大妖了。
隻不過還是要去村子探查一番,方為妥當。
她看向裴自恕,微笑道:“阿恕,别生氣。斬妖除魔,本就免不了幾經波折。何況,人生在世,孰能不挨罵。心中坦蕩磊落,自有清白,那些攻擊也就算不了什麼。”
裴自恕一聽,怔愣愣地看着師姐,心想論胸襟他亦遠遠不及師姐。可師姐此前從未出山,何至于有此感悟。而且她說這話時,倒像是在說另一個人。默了幾息,他道:“師姐說得對,受教了。”
他話音剛落,忽聞幾道人聲,前方四五個村民走了過來。許是這邊的動靜驚動了村裡人,這幾人手拿農具,并排前行。
冷靈看着這熟悉的一幕,不禁失笑,目光從那些人身上一一掃過,最終落于一位身穿青布衣褲的大漢身上。這人粗手大腳,神情木讷,步履較其他人蹒跚踉跄,似乎有些行動不便。
這時,其中一位老漢走上前來,拱手道:“我是盲啞村的村長,兩位小道長既是齊天門弟子,與我們祖上也算有些淵源。”
裴自恕回禮,道:“敢問村長尊姓大名?”
村長道:“不敢當。鄙人姓齊,單名一個安字,與貴門派清絕祖師爺隸屬同宗。”說着朝左右擺了擺手,其他人見此将農具都收了起來。
裴自恕暗想,這個村長看起來倒是個能好好說話的。
又聽他道:“我們不願與二位動幹戈。聽風也确實不在盲啞村。二位小道長若真有心幫忙,就不應該來村子裡鬧。請回罷。”
裴自恕:“……”
誰鬧了,不是你們請我們幫忙的麼?
他看向師姐,冷靈知曉其中定有蹊跷,笑道:“村長此言差矣,若是沒有幫忙的意思,我們也不會趕過來了。”
齊安知道他們不會輕易回去,言明:“冷姑娘,我也不對你隐瞞了。聽風于村裡人恩情匪淺,我們從不将它當作畜生看待,甚至敬若神明。可去年中秋夜,卻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它。”說到此處,他看向段玹,眸色冷沉。
段玹含笑回視,态度依舊從容,看起來根本不将這些人放在眼裡。
齊安冷哼一聲,續道:“中秋那夜之後,聽風随村裡大嬸去了稷山連,之後的事想來冷姑娘你也聽說了。正是這位段公子派人抓了聽風!再發生什麼段公子最清楚!”
段玹聳了聳肩,無辜道:“我清楚什麼?你别胡說。”
“你還狡辯!”這一聲厲喝,衆人吃了一驚,旋即他又冷靜下來,道:“兩位小道長若有意幫忙找尋聽風,何不同段公子一起去稷山連?留在村裡也無濟于事。這裡什麼也沒有。”
冷靈看向段玹,見他歪頭看着自己,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沉吟須臾,道:“來都來了,為何不讓我們去村子探查一番?倘若今日段玹未與我們同行,想來你們會讓我們進去。怎麼段玹出現,進都不讓我們進了,是何道理?”
齊安歎了一聲,道:“這是為了你們好。”
“……”
此話聽起來就有隐情了。
裴自恕不明白這群人到底怎麼想的,心想難道就因為段玹突然出現,他們就不相信齊天門了?怎能如此愚昧。正色道:“村長,是盲老丈請我們幫忙找尋聽風,我們來了,而你們又要将我們趕出去,心裡不就是認定齊天門與稷山段氏勾結麼?既然如此,我們把段公子捆起來,總不算我們與他勾結了吧。”
段玹本來鎮定從容,聞聽此言,“嗯?”了一聲,笑道:“你這什麼鬼主意。”誰承想,裴自恕這鬼主意竟然除了他以外,無一人反對。
裴自恕看出村人的動搖,見師姐也沒有制止,繼續道:“你們大可放心,段玹的修為遠遠不及我師姐,不用擔心中途他會逃脫。待事情水落石出,是誰的過錯,由誰承擔,絕不偏袒!”
他小小年紀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村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