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理最近走了幾次這段路,早就對在哪個出口下高架回家爛熟于心。
剛才還在高架上壓着限速疾馳,拐下出口就排起長隊、
今天周日,不少當地的同學驅車返校,Shellington這條路一百年來就沒拓寬過,稍微堵幾分鐘實屬正常。然而此時他莫名失去了往日的耐心,眼前的水洩不通搞得他心裡也一團亂麻。
他以為這負面情緒的原因源自于Shellington的基建太差,一首歌結束,車内安靜得出奇,他才發現或許是因為缺了點什麼。
他偏了偏頭,想問問副駕上一言不發的淩瀾,隻是話到嘴邊,那句“怎麼不理我”換了問法,變成了:“你困了嗎?”
那墨藍色的腦袋與車窗外夜景融為一體,并未回過頭看他,幾秒後傳出慵懶的一聲,“沒有啊。”
還沒外面的風聲大,他險些就聽不清。
“你困了嗎?”等了幾秒沒聽到陸理的下文,淩瀾終于又跟上一句反問。
“我也沒有。”
聲音清脆,和剛才他那句沉悶的問題相比,這句回答像是另一個人說的,比剛才那個人興奮不少。
她終于舍得轉過頭看他,看看聽說她不困,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隻見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手腕搭在方向盤上,襯衫袖口敞開搭在手腕上,絲毫沒有相鄰幾輛車中,那苦大仇深等紅燈的郁悶。
陸理深深吸氣,“我有件事想和你說,寒假我回國的時間可能比預計多幾天。”
紅燈變綠,前方那輛皮卡終于龜速前行,陸理松了刹車,被迫平視前方,神情中也難免染上嚴肅:“我以為三天就能搞定,現在可能要一個星期。工作室......”
她以為是什麼大事,區區四天而已,又不是整個月都回不來了。
腦中因為另一件事帶來的不耐煩還未走遠,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吞吞吐吐的話,“沒關系的,你忙你的呗。事情都理順了再回來。反正開學還早呢。”
陸理嘴邊那幾句話忽然被攔住了,他下意識頓了頓,随即決定跳過那些,直接說重點:“那好,我想反正到時候Sandy過來陪你練琴,還可以和你一起吃飯,你不會無聊就好。”
又是和剛才一樣,隻能聽到窗外嗚嗚作響的風聲。
“到時候再看吧。”她淡淡回答。
陸理察覺出她對此事情緒不高,想到下午的她還鬥志昂揚,忽然笑了,“怎麼了?又不想練了?不想超過我了?”
她的語氣終于不再死氣沉沉,左手按在座椅扶手上,憤憤不平質問他:“你怎麼偷聽我們說話?”
“這怎麼叫偷聽?”陸理擺出一臉無辜,“你們聲音也不小好不好,這破公寓隔音這麼差,我不是故意的。”
她又扭過頭不想看他。
原本計劃他不問她不說,偷偷趕上他一鳴驚人,現在被發現,還當她面戳穿,這不是變相承認不如他了麼。
她不想看見他得意的表情。
然而她忘記了車窗會反光,偏偏這條路還經常卡殼,陸理已經趁機瞟了好幾眼,她手臂交疊着抱在一起,寬大的袖子皺巴巴不說,五官也扭作一團。
他一邊憋笑一邊哄她,“沒事的,懶得練了也沒關系的,反正我也沒什麼時間練,這東西我不練就會丢,再過兩年我倆差不多就平衡到同一個水平了。你在原地等我退化,一樣是超過我。”
“有你這樣咒自己的嗎?”她哭笑不得。
“事實一般就是這樣的啊。”他眼神聚精會神盯着前車,語氣卻松散着,“再說,人各有長嘛,那都是小時候為了考級才學的,長大了有更多更好玩的事情呢。”
淩瀾笑笑,這話套在她身上合适,雖然她根本沒考幾級。
正準備點頭贊同,揚起的下巴卻頓在半空。
不對,他那天半夜喝多酒,不是這樣說的。
淩瀾從小聽過大大小小的音樂會,交響樂或獨奏,國内的國外的不計其數。朱莉自然是沉浸于欣賞旋律,她鑽不進去的時候,更喜歡觀察台上每位演奏者的表情。
是真心熱愛,陶醉于與樂器共舞,還是為了賺這演出的出場費,她有感性的直覺,也能說出有理有據的判斷。
在然姐家彈琴的陸理,必然屬于前者,她清晰地記得,他的眼神随着那首《月光》的旋律起承轉合。
不過也許他把那醉話忘得一幹二淨了。
酒後吐真言這種話似乎隻适用于平時不擅表達的人,陸理這種平時話不少的,可能胡言亂語居多。
她胡亂猜測着,正要說一句也對來敷衍,一個急刹車讓她清醒過來。
手機在左手裡沒拿穩,先是跌在中控台上,又不受控制地滑到了駕駛座下。
她沒打算去撈,畢竟這個位置實在不方便,行駛途中應該把安全擺在第一位。再說沒多遠就到家了,少玩會兒手機沒什麼的。
說服自己後,卻見陸理先是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亮光,确認前方的車都沒有要挪動的迹象,而後右手挂了停車擋,俯下身伸出左手,把她的手機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