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答與陸理的預料幾乎毫無偏差。
他也直截了當起來:“那你不妨,去和她聊聊呀。”
她淺嘗了一根面條,雖然口感不錯,酸酸甜甜的,足以把在口中回蕩了一整晚的苦酒沖掉。隻是現在還稍稍有點燙。
對于這個建議,她不置可否,遲疑之際先擡眼望向對面那隻碗,他竟然已經吃了好幾口,最上層那幾塊西紅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明是她先說想吃東西的,不知道他怎麼能吃得這麼快。
“嗯?”他像是奇怪她為什麼不吃,又像是催促她給出答案。
她先反問了他,“你為什麼想我去找她聊?你也贊同我的觀點嗎?不會吧。”
他沒有那麼待見Sandy,就像其他朋友一樣,作為每天與他朝夕相處的人,這點她感覺得到。
“不知道。你要聊過了才知道啊。”他回答的不那麼自然,讓淩瀾感到話裡有話,卻又因為措辭謹慎,沒被她找到破綻。
見她沒急着反駁,他放下筷子繼續說道:“你至少給人家一個解釋的機會,你也不會瞎想。而且默默觀察或是調查沒什麼問題,可是這樣不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法啊,這樣累不累?”
陸理回答完,才反應出她的問題不止這些。
便補了句,“我和她不是很熟,但我希望你開心而已。”
她手中的筷子顫了顫。
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下周他和其他朋友們回國的回國,旅遊的旅遊,本來答應以放寒假就來找她玩的文澤禹,也臨時和Andrew和好,要先去旅遊幾天才拐到她這裡。
如此一來,偌大個Shellington仿佛就隻剩她一個人。
和Sandy這個面,大概遲早是要見的。
隻是不知話題被他勾起,還是酒勁未消帶來的混亂,她滿腦子裝的是剛才就想到的另外兩個人,算起來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聯系的爸媽。
“等期末結束,我會去和Sandy聊聊。”她頓了頓,忽然有了莫名其妙的表達欲,像是為了反駁他那單一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但也不是什麼問題都要解決。有的時候不去解決,反而沒什麼問題。”
她就是這樣面對他們的,這是她從他們面對她的方式學來的。
“你指代的是家裡人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細膩而單純的眼神中藏了句潛台詞,如果你不想說,也千萬不要勉強。
也不怪他猜到了,剛才是自己先說漏的。
本以為不會讓他知道這些,但她恍然間發現,不論主動說出來,還是聽他問到的時候,似乎并沒有想象中排斥。
甚至覺得如果和他多說幾句,比和然姐說的那些表面現象再多幾句,也無可厚非。
隻是那樣好像挺矯情的。
爸媽給了她優渥的物質生活,她沒必要要求那麼多。
小時候還會偶爾煩惱,為什麼他們不像其他爸媽一樣,明明他們學曆在那個年代不低,為什麼不給她的升學規劃提提建議?
這世界上不乏既不缺錢,也不缺愛的人,但也不一定是她。似乎接受了很多東西,也就沒什麼好糾結的。
她其實也真的沒糾結多久,但在她前進一步之前,他率先選擇了退一步。
“如果你不願意說那些,就不提。都是小事。”
她淡淡笑了笑,“我也覺得是小事,沒有不願意說。其實你啟發了我。”
“什麼?”
“我和我爸很少溝通,我們就是總在側面推測對方,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這是他的模式,我也用這個模式對他,沒多大的問題吧?”
看她像在将别人的事情一樣說起這些,雖然淡漠,倒也沒什麼不開心,他也就暫時放下了疑慮。
或許這就是他們父女間的相處方式,他能解開她和Sandy的結,不代表能解開她和她爸爸。
畢竟不知道Sandy這個事情,算不算是他作弊了,聶惠珍前幾天,發來的條長到讓他驚訝的信息。
“相比丁林康,你們那個朋友的問題算得了什麼?社會上很多權色勾當,比這複雜得多,這個事情再簡單不過。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憑什麼把罪責推到另一個女孩身上?那女孩和你們差不多大吧,他生意做的也算成功,這種油嘴滑舌的人,說自己被女孩騙了,誰會信啊?年輕女孩閱曆淺,被誘惑,被上位者誘惑,被壞人誘惑,她未必不算是受害者。你爸因為這類破事,早就沒那麼想和老丁合作,對家庭不負責的人,能對合作夥伴負責到哪裡去呢?我也隻是提點他一下而已。”
陸理看到這條信息時,是剛下課從教學樓離開,準備開車去圖書館接淩瀾的。
他不知道聶惠珍和父親知道多少前因後果,以前也沒有多麼喜歡Sandy。
隻是到了目的地等她時,仍在反複琢磨這段話,見到圖書館裡走出來的她,剪裁得當的黑色羊毛大衣,線條清晰明朗。
她也一定會擁有清醒的判斷,像聶惠珍一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她掃清顧慮而已。
日子還長呢,很多事情,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