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坐上淩瀾這輛小車,Sandy一直微微偏頭看向窗外,與上個月在南加看到的棕榈樹不同,這裡的樹身上有四季分明的痕迹。秋去冬來會改變它們身上的色彩,但任由山風海風拂過,它們就在街邊傲然挺立着。
像駕駛座上這揚着下巴的女孩一個姿态。
她把頭發綁成丸子定在頭頂,初識時那頭藍色已經褪成黃色的底色。她幾分鐘前路過發廊的小廣場,下車買了奶茶,順便提了嘴,過兩天要來這理發店補個顔色,要不要一起。
前幾天忐忑過,今天中午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和她見面,沒想到剛才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因為過去的大半個月,Sandy沉浸于懷疑能否再次踏上眼前這片土地,從年少時埋藏在心裡,偶爾才能拿出來翻翻的理想還能不能實現。
信号燈突然變紅,淩瀾一腳刹車踩到底,車變成了停車檔的狀态。
“Sandy,過兩年你從我們學校畢業後,有什麼計劃呢?”趁這個空檔,淩瀾看了Sandy一眼,精細小巧的五官配上恬淡的微笑,看起來真叫人賞心悅目。
“我......我還沒想過,沒什麼計劃。”她撒了謊,其實想過的,但想得太遙遠,那不等于計劃。
空想更像是失望無助時的慰藉。
“也是,至少還要兩三年呢,想得太早也隻是紙上談兵。”淩瀾跟着背景音樂中的低音節奏,用指尖輕敲方向盤,“不過我想如果你一直做音樂老師,或許可以和我媽一起。我突然想起來上次她說要在上海搞什麼項目,你有興趣的話,這次回去就問問她留意一下。”
Sandy沒奢望這機會還能平方式增長,訝異之際,淩瀾給出了更實際的理由,“或者,你還是想留在北京嗎?和以前的同學一起?”
Sandy突然拼了命的搖頭,“沒有,我不想。應該不會再去了。”
淩瀾隻是随口問問,Sandy過激的反應讓她更好奇為什麼,“你不喜歡北京嗎?那為什麼會選擇去那兒上大學?”
“當時當然是因為你們那兒的學校選擇多而且好啦。”Sandy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夏天來的時候,我就不打算回去了,過去幾年,在那裡過得太混亂了。”
淩瀾不由自主聯想到丁林康。
她不知是否該往下問,Sandy卻主動說了。
“當時和他交往大半年之後,我正式從學校畢業了。同學們都興奮地各奔東西,我的第一反應是少了個每個月從家裡領1000塊的理由。”在家鋪墊了那麼多,Sandy終于準備好說起那段往事的轉折點,“再者就是一個炸裂的消息,我的男朋友已婚,女兒隻比我小11歲,比我最大的學生還大。”
這是淩瀾早就拼拼湊湊猜到的事,可從當事人口中切切實實聽到,不影響讓她再震驚一次。
Sandy早從丁林康那裡知道了他和陸理家的關系,猜到淩瀾多少知道,向她确認是否有所耳聞的時候,淩瀾也沒再遮掩,而是承認了。
Sandy便深吸口氣,繼續講,“我當時打算和他分手的,但我信了他畫的餅,畢業以後去他的公司給他幫忙。所以錯過了畢業前找工作的最好時機,一時沒找到合适的,就在租的房子裡呆着,他就天天來找我。我當時的室友,也是現在的,就給他開門。再後來就聽他巧言令色,說早就打算離掉了,當時因為孩子還小,一直是分居,還和我扯什麼其實分居多久在法律上就自動離婚了,總之就是讓我繼續和他在一起。”
淩瀾這才恍然大悟,那Tracy之所以能帶着半真半假的消息,隔了老遠在Shellington興風作浪,原來是當時就掌握了第一手資料。
真是家賊難防。淩瀾沒忍着,罵了句髒話。
Sandy則一笑置之,“她的事都是小事了。”
她正想點支煙,發現已經上了高架,不好開車窗,便先把嘴邊的話講完,“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果,如果我像去北京上學前一樣,堅定地打算以後回老家,當個林老師那樣的音樂老師,不會有後面的破事。可我一時鬼迷心竅了而已。當時他知道我在之前的音樂機構教課,被機構老闆騷擾的事,拿這個為借口,總說不放心,就讓我畢業後進他的公司給他幫忙,我當時傻乎乎的還挺高興的,”
“機構老闆騷擾你?”淩瀾本就闆着的臉上又添了層憤恨,“什麼機構的?”
Sandy見她頗有回北京就去找那老闆算賬的架勢,不講這個話題似乎也過不去,幹脆插了一檔子陳年舊事。
“其實也算不上老闆,那個地方是大機構的分支,管事的算是個經理。”她想到那張臉,心中一陣惡心,“當時是暑假,那機構為了省錢,空調溫度開得不低,午飯時間我自己在教室吃三明治,實在太熱了,就把外面那件短袖襯衫脫了,裡面是件内搭吊帶,他就忽然從走廊裡沖進來,站在我背後,把手從肩上伸下來,開始摸我。”
淩瀾又是一句我靠。
“我看攝像頭的時候,他還特别不屑地告訴我别看了,已經關了。”Sandy咬了咬嘴邊的奶茶吸管,喝下兩口後,神色恢複淡定,“還好我反應及時,拿上東西就跑出去了,上完那天的課,我就再也沒去那個機構。”
淩瀾的反應與她料想一緻,破口大罵幾句後,追問她機構名字,以及這經理是不是還生活在北京。
如果是的話,非要搞得他在北京生活不下去。
“沒事的。”委屈的人是Sandy,她此時反倒微笑安慰起淩瀾,“剛剛不是你教我的麼,别和别人計較。”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