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柳摸到了杆上的鬥篷,裹住自己出了廂房。
院裡也是一片寂靜,暑夏還會有人在門口守着,入了冬便不再守門都回屋睡覺。
她走到白日坐躺椅的地方,那處隻留了一個爐子在,其它東西都收走了。
爐子孤零零看着可憐,她撿了一個被雪壓斷的枯枝,把爐子邊上落得雪掃掉。
一個石子從牆上瓦片滾落下來,跳到爐子身上,引起一聲輕響。
虞柳倒退幾步向牆外看,不一會兒,又有好幾個石子從牆外抛到瓦片上再落到牆内。
絕對有人在牆外,虞柳不明白這人為什麼往院子裡抛石子,見石子不停被扔進來,忍不住靠近牆問:“誰在外面?”
牆外沒有聲音,隔了一下,又有幾個石子被扔進來,其中一個恰好從青瓦上掉到她兜帽裡。
“别扔了,我要喊人了。”虞柳用氣音說。
牆外傳來耳熟的聲音:“我去!姐姐姐…”
“是我,姐。”
虞柳立馬精神了,什麼苦惱的事都丢之腦後了,貼近牆邊聽。
“姐,我來看你了!”
虞柳後退兩步,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你小聲點,等着,我爬個牆。”
她把爐子拖到牆邊,踩在爐子上伸手剛好扒到瓦片。接着她熟練翻到瓦面上,中途踩了腳鬥篷差點沒穩住。
站住後她朝牆外巷子裡一看,牆外不是她弟谷榆還能是誰。谷榆腳邊還放着一個布裹,十六出頭的少年正抽條,虞柳覺得他高了還瘦了。
許是沒想到皇都這麼冷,谷榆穿的不算厚,凍得手和臉發紅。
虞柳跳下去時,谷榆和從前那樣,在牆下接住她。
一下來,虞柳抓着他胳膊把他瞧了個遍,嘴裡問題說個不停。
“夭壽了,你怎麼跑這裡來了!爹娘知道嗎?書院不上課嗎?你不會有沒和爹娘說就曠了課吧?!”
谷榆一副讓她放心的神情,道:“不用擔心,我給爹娘留了信,還讓丁楠幫我向夫子告假。”
他神經大條,絲毫沒注意到虞柳頭疼的神色,神采飛揚說自己途中混進好幾個商隊一路到了京城。
堪稱奇旅。
“我本來想在姐生辰時趕到,沒想到那個商隊竟然打着走水路的名頭走了相反的路,打算要把交了錢一塊走的人賣掉,幸好我聰明絕頂,立馬帶人跑掉了,可還是耽誤了時間。”
“不過湊巧了,我昨日進了京城一打聽,姐生辰改到今天,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谷榆把布裹塞到虞柳懷裡,虞柳聽他一路上艱難險阻,也心軟了。
虞柳:“你怎麼知道我住的院子在哪兒?”
谷榆又洋洋得意了,指着小巷另一邊院牆自豪道:“我昨日到這附近打聽消息,這戶人家的小女兒在巷口玩,我拿帶來的花糖賄賂她告訴我的。”
“她說旁邊院子的姐姐要過生辰了,雖然沒見過,但之前送過她許多點心。”
虞柳一笑,眼眶紅紅說:“那你能找到我,也有我一半功勞。”
“我以前就說,我生來是要浪迹江湖的,此行從雲州來京城遇到多少磨難我都挺過來,回去便要告訴爹娘讓他們别叫我去書院念書了。”除去他身上有些狼狽的地方,谷榆一副逍遙的俊俏少年樣。
虞柳:“你昨天知道我在院裡,那你昨晚呢?”
谷榆撓了撓脖子說:“昨晚也扔了石子,但是沒人嘛。”
“你到了京城住哪裡?”虞柳問。
“和商隊一起…”谷榆含糊道。
虞柳看出來了,“你沒錢住店了?”
谷榆理直氣壯道:“肯定沒了嘛,我的錢都給了那些商隊讓他們帶上我一起走。”
“現在暫住柴房,不過柴房還有條叫大黃的狗,和我可好了。”他又補充道:“我打算把東西送到就出京城,之前和我一個書院的丁楠的三表弟,他搬去邨州了,知道我出了雲州邀請我去他那兒玩一遭。”
虞柳無奈:“你朋友倒是遍天下,還要跑去邨州。”
“哎,我都那麼大一人,你别操心我了。你先看看我給你帶的。”谷榆不理她的話,期待地說。
虞柳大概能猜到一點他帶給她的東西。
打開布裹,裡面有一盒裝得精緻的花糖。
“生辰就該吃花糖!”谷榆說。
過生辰吃花糖是他們老家冼州那邊的習俗,谷興德和文茵祖籍在冼州,後來戰亂才去了雲州。
盒子裡的花糖缺了一塊,想來是給隔壁的小姑娘吃了。虞柳吃了一塊,嗓子被甜的齁住,是熟悉的感覺。
谷榆:“甜不?”
“太甜了,糊我嗓子。”虞柳含着糖鼓着腮幫子,把另一個小匣子打開,裡面是一根桃花單朵的簪子。
谷榆眼睛亮亮地問她:“好看不?”
簪子光滑的斜面有點奇怪,虞柳摸了摸說:“好看,你做的?”
谷榆使勁點頭:“沒錯,本來我想做好幾朵花擠在一塊的,但是我手拙,小花老修斷掉,幹脆做了單朵花的,還可以做的更細緻。”
虞柳讓他舉着她攀回牆内,她從廂房内包了幾錠金銀和一些碎銀子還有信件後,又越到牆外。
把布裹給谷榆後,虞柳說“你還是早點回雲州,爹娘現在定然着急你。還有,我之前寄回去的信你看了沒。”
“看了前面幾封,後來我往京城趕路,沒看過了。”谷榆打開沉甸甸的布裹,裡面除了金銀和信件,還有件毛茸茸的皮草,他上手摸了摸,“哇,好舒服。”
虞柳:“這個用來給你裹着取暖,裡面的信件早點幫我帶給爹娘,記着啊。早點走,外面冷死了。”
“哦,那我走了?”谷榆抱着布裹道。
虞柳看他露在外面的皮全凍紅了,擺手趕他,“快回去,給客棧管事一點錢,讓你點個火取暖,要是有空房你訂一間好好休息。”
她隻穿了單衣外面緊緊裹了件鬥篷,眼尾凍得通紅一片,說話也像被雪天浸潤濕了。
谷榆突然張開雙臂:“抱一抱?”
“算了,我衣服都快結冰了,皇都的雪不化呢,怪不得那麼冷。”谷榆又說。
虞柳一頓,看見谷榆眼眶裡打轉的淚水。
她走過去抱住谷榆,臉埋在他冷硬的衣襟裡,說:“早點回家。”
谷榆哽咽道:“你也…”
早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