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金兒後,虞柳聽她說過最多的話是“有錢真好啊。”
金兒這句話看着進酒樓的人說,看着坐馬車的人說,甚至看着買糙面餅子的人說。
某日兩個人好不容易讨來兩個銅闆,虞柳從荷包裡掏出沒用掉的兩個銅闆,幾個銅闆加在一起,金兒拉着她買了一個糙面餅子。
“哇啊,有錢真好。”金兒站着攤前捧着溫熱的餅子對虞柳說。
這天兩人沒有走街串巷和其他乞丐難民争搶别人的殘羹剩飯。
金兒坐下來時,褲兜裡的玉佩發出悶響。她把半個餅子和玉佩都塞在懷裡,和虞柳擠作一團。
金兒指着玉上的花紋,嘴裡還含着食物說,“你看這上面,獵戶和我說中間刻的是觀音,旁邊是雀鳥、雲還有花,洗幹淨很好看的。”
虞柳用手指搓掉了塊玉上的泥巴,被金兒拍了下手。
“擦幹淨讓人看見會被搶走的。”金兒說。
捂在懷裡的餅慢慢變涼,虞柳看金兒對玉小心的态度,問:“這個玉佩很重要嗎?”
金兒不置可否,“撿走我的獵戶說,這個玉在我的襁褓裡放着,說不定生身父母留下的。”
金兒又低落起來:“要不是獵戶被大貓咬死了,獵戶就要帶我找家人了。”
“你自己也能找到的。”虞柳鼓勵道。
“說不定我生身父母有很多錢,住大院子,每頓吃一整套雞鴨魚。”金兒咬了一口餅,就着腦子裡的肉菜一起吃。
虞柳:“那你找到他們就能天天吃新米和肉了。”
金兒卻說:“真讨厭。”
“什麼?”虞柳沒明白。
金兒:“如果他們真的是富商、是大官,而我過得這麼苦,因為商人擡價讨飯都讨不到,因為大官不管難民乞丐沒有戶籍連做工都做不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很讨厭他們的。”
虞柳問:“那還和不和他們吃肉?”
金兒不假思索道:“吃啊!我帶着這個玉佩活了那麼久,為了辛苦我也該吃好喝好。”
二人當時在甘州境内未被反軍攻陷的北邊一座城池中待了三個月,春夏秋三季甘州上下被一條支流隔開,因而城池憑着地勢勉強抵禦反軍一段時間。
到了冬季支流水位、流速均下降,反軍向上猛攻,城池将将要攻破了。
金兒和虞柳躲在一處荒廟,又冷又餓,兩個人死隻是前後的事情。金兒偷偷跑去當玉,當鋪都歇業了,出去一趟後金兒還發起了高燒。
虞柳和她在廟裡手牽手,玉佩也在兩人手裡握着。金兒最後一次睜眼已經拿不住玉佩了,也放開兩人交握的手。
她用盡最後力氣轉動眼珠看着玉佩說:“人食肉食玉食金銀皆臭,兀鹫與人争,死後見,吃神仙宴。”
虞柳拼命把玉塞回她手裡,也阻擋不了她性命消亡。
就像藏起姨媽來,虞柳把金兒藏在廟裡掉色斑駁的土像後。最後她把玉放進荷包裡,蹲在廟裡角落。
她餓的神志不清,爬上供台啃食空無一物的瓦碗,荷包裡的玉佩發出悶響也喚不醒她。
虞柳睜眼看見枕邊的桃花簪子馬上要紮到她眼睛裡,她坐起來,外面還下着雨,窗子透進來朦胧亮光。
伸手摸了摸眼下幹了的水痕,虞柳茫然,等婢女過來伺候她穿衣服她才回過神。
坐在妝台前,她看着銅鏡裡的人,陡然覺得裡面的少女十分陌生。
一時之間不知曉她是誰。
婢女問她要梳什麼頭發,她張嘴不知道說了什麼,婢女笑着應是。
她鈍鈍地呆着。
“虞四姑娘!”
一聲石破天驚,喊得她腦袋像被廟裡的鐘響震了一回。
“今日去京兆府,夫人特地讓我來喊您早點準備,主院的小廚房做了松蕈粥,夫人也叫我帶來,還有幾道…”
虞柳望向董氏身邊的老人,蓦地勾起一抹笑,說:“知道了,替我謝過母親。”
她隻吃了兩口粥,就去了京兆府上。
四公主如往常一樣,不鹹不淡回着貴夫人們的話,她的侍女抱着小侯爺在邊上的團蒲上跪坐着,替她回了不少話。
虞柳和另外幾個姑娘溜到園子裡透氣,一個丫鬟走過來對虞柳道:“虞四姑娘,相夫人找你去一趟?”
虞柳:“好。”
“我母親找她做什麼?”虞清沅攔住丫鬟問道。
丫鬟低頭說:“這…我也不知。”
另一姑娘說:“可能是有什麼事?柳妹妹去吧,當心腳下。”
虞柳點頭,随丫鬟離開了。
走了一會,虞柳感覺丫鬟帶的方向不對,問:“我母親不是在宴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