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你問的是人話?
想你這件事難道不值一提?
周予然有點不高興了。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憤懑的視線落在他松垮微皺的襯衫上,解開了兩粒扣子的白襯衣,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慵懶放松,渾不似往日拒她千裡的精英模樣。
酒店套房的頂燈幽暗,謝洵之嫌文件上的字号看不清,伸手去擰台燈調光。
勁瘦有力的小臂橫過大半個手機屏幕,雕塑般完美的肌肉線條流暢得人幾乎移不開眼。
他撥開關調亮度的時間有點久,像是真的在精益求精地掐點尋找最合适的明暗一樣,她對他那點欲蓋彌彰的小心思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原本被冷待的不快早就煙消雲散。
周予然低低哼了聲:“誰讓你白天都不回我消息。”
謝洵之低頭看公文:“有些工作在收尾,一直很忙。”
“所以我也沒生氣呀。”
謝洵之翻文件的手一頓,也不知是覺得她的邏輯可笑還是什麼,從鼻腔裡哼出了一道氣音,要笑不笑的,再開口時,聲音比接電話時更冷:“還不睡覺?”
想我早點睡,你剛才就不該那樣釣我!
周予然努力控制着不去看他的喉結、鎖骨,以及微微敞開的衣領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還有他執筆書寫時骨線崩起的手背。
“睡不着。”
謝洵之頭也不擡,聲音硬得毫無情緒:“閉上眼睛,什麼也别想。”
哄人的态度也像公事公辦,但美色當前,周予然才懶得理會他這種故作刻意的表面功夫:“你都不問問人家為什麼睡不着。”
謝洵之克制地閉了閉眼,緩慢地吸了一口氣,抿直的唇線綳得很緊,隔了好幾十秒,終于很機械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我為什麼睡不着,你不知道?
周予然悶悶不樂,忽然話鋒一轉,問:“哥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她在微信裡隔三差五就會問,謝洵之要麼不理她,要麼就是告訴她“事情還沒辦完”,沒想到今晚當着她的面,還是這個冷冰冰的答案。
周予然抱着枕頭,聞着枕頭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苦橙葉香,有點傷心了,但很快,她就安慰自己,今晚的電話很難得,跟他獨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會珍惜。
“那我給哥哥講一個睡前故事吧。”
謝洵之眉峰下壓,正要拒絕——
“你聽完這個故事,就知道我為什麼會睡不着了。”
謝洵之:“……”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裡住着一隻小熊,小熊冬眠前呢,會把自己最喜歡的蜂蜜埋在森林最安全的地方,她必須渡過一整個漫長的冬天,才能重新打開它。”
透過聽筒微弱的電流音,少女乖弱的聲線在寂靜空曠的套房裡,像溫潤的泉水浸潤耳膜,柔軟得不像話。
“雖然她是一隻很有耐心很有定力的小熊,但她依然會擔心森林裡那罐本該屬于自己的蜂蜜,會不會被路過的狐狸偷走,蜂蜜的香氣會不會吸引到無孔不入的螞蟻,她不知道這個冬天什麼時候會結束,但她實在太想盡快品嘗到這份獨特的甜意,所以她隻能掰着手指頭倒數,天天盼,天天等。”
“結果這隻本來很貪睡的小熊居然因為想念她的蜂蜜而罕見地在冬眠季裡失眠了。”
“小熊想念她的蜂蜜,就像周予然也會想念她的蜂蜜。”
後半句話的尾音壓得又低又輕,缱绻的語調裡,每一個音節都想要努力告訴他“我真的很想念你”這七個字。
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她這麼想他,他總該有點表示吧?
再不濟,也總該為她稍稍調整行程,提前一點回來吧?
“蜂蜜放在冰箱右門打開從上往下數第二格,用完了記得放回原位。”
謝洵之頭也不擡地說完,停了兩秒,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晚上吃完甜食尤其要記得刷牙。”
周予然:“……哈?”
直男真是笨死了。
你自己待冰箱裡去吧!!
周予然一段繞指柔被莫名其妙燒成了百煉鋼,她被氣得說不出話,謝洵之卻隻當晚上的話題告一段落。
“周予然,你該睡覺了。”
“那哥哥呢?”
“我還沒洗澡。”
“那你現在去呗。”
好幾天聽不到他聲音看不見他,還在生氣的周予然到底是舍不得就這麼挂電話。
像是覺得她說的話很耐人尋味似地,謝洵之若有所思地微皺起眉,隔了幾秒,才提醒說:“手機,不是正在跟你打電話?”
周予然假裝沒聽懂他的暗示,理直氣壯:“我又沒不讓你把手機帶進去。”
一直低着頭的謝洵之終于像是察覺到什麼似地,慢慢地從文件裡擡起頭,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