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身,便迎上了魏泱藏着審視與冷淡的眸色。
燦亮的日色傾洩而下,魏泱英武的身軀挺立其中,端看他身着墨狐皮大氅的清貴模樣,烏蒙蒙的俊冷中踱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孤傲。
傾絲愣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些害怕魏泱。
譬如此刻她與魏泱一同站在了這狹窄逼仄的廊道上,魏泱的眸光又似有似無地落在她的臉龐之上,這是再好不過的攀談機會。
傾絲卻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做。
她隻是微微屈了膝,朝着魏泱福了福身。
令人奇怪的是,魏泱也沒有挪動步子。按理說,他應該是來給王老太太請安的,如今日頭偏斜,再不請安就耽誤了時辰。
傾絲低斂着清淺眉眼,側着身要給魏泱來路。
可魏泱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她狐疑地擡起頭,便發覺到頭頂上方的男人炙熱到無法忽視的視線。
魏泱凝視了傾絲許久,待到身後的绛玉和绛雪追趕上來時,方才将眸光從傾絲身上挪移開。
“走吧。”
他目視前方,仿佛是根本沒把傾絲放進眼中一般,淡漠地朝着榮禧堂正屋走去。
绛玉與绛雪面面相觑了一番,绛雪是連正眼都不願往傾絲身上瞥去,绛玉則十分鄭重地向傾絲行了禮。
兩個大丫鬟全然不同的作風又讓傾絲的心頭蒙上了些疑惑。
隻是傾絲生了副不大愛與人較真的性子,也不會為了旁人的眸光和打量、乃至背後的刁難議論而耗損自己的心神。
她住在乾國公府的這一年多光陰裡,若敏感多愁一些,隻怕早活不下去了。
“走吧,咱們也去給老太太請安。”傾絲隻疑惑了一會兒,便如是對冬兒和珠绮說道。
今日魏泱難得來榮禧堂給王老太太請安,本該在庭院裡訓斥小丫鬟們的嬷嬷也停下了動作,俱都忙碌着要給魏泱上茶水、奉糕點。
王老太太更是差人去将碧紗櫥裡的梅若芙請了出來,又笑吟吟地與魏泱說:“昨日的事叨擾了魏世子,老身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魏泱笑得淡薄,隻答道:“是魏泱的不是。”
他言簡意赅地回了王老太太的話,眸光慵懶地落在身邊的紫金茶盞之上,瞧着并沒有多麼尊重王老太太的意思。
王老太太也不惱,還愈發好聲好氣地與魏泱說話。
今日魏泱肯登榮禧堂的門,又沒有提起要搬離乾國公府一說,就說明他并沒有動怒。
沒有動怒,那若芙就還有機會。
如此,即便魏泱模樣冷淡些,王老太太總也不會生出惱意來。
不多時,打扮一新的梅若芙急急匆匆地走出了碧紗櫥,她正含羞帶怯地要與魏泱說話時,外間走來個婆子,向王老太太禀告着:“表小姐來給老太太請安。”
方才嘴角還堆着笑的王老太太立時耷拉下了眼眸,隻冷聲道:“她身子不好,讓她回去養好身子吧。”
要知曉王老太太正一心盼着要給梅若芙制造與魏泱獨處的機會,又怎麼願意讓傾絲叨擾了這等好事?
這便是不見傾絲的意思,婆子會意,立時出去遣退傾絲。
婆子一走,王老太太又換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正思忖着該如何在魏泱跟前誇一誇梅若芙時。
坐在紫檀木太師椅裡的魏泱卻死死地盯着方才那婆子離去的身影。
绛玉若有所思地歎息了一聲,知曉王老太太是逆了她家爺的心思,隻怕世子爺立時就要翻臉了。
旁人不知曉,她最是清楚魏泱為何要在旭日東升時來榮禧堂給王老太太請安。
她家爺不就是想與傾絲姑娘偶遇一回嗎?方才在廊道上那位姑娘也實在是太木讷了一些,要知曉爺可是在她身後立了足足一刻鐘,等着她主動開口攀談。
可那位姑娘卻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還側着身給爺讓了路。
要麼她是對爺沒有别的心思,要麼就是在欲擒故縱。
绛玉倒甯可傾絲是在使欲擒故縱的把戲,否則以她家爺的偏執程度,那位姑娘若對爺沒有情情愛愛的心思,隻怕要吃不少苦頭。
畢竟她家爺……不是好相與的人。
仿佛是為了映襯绛玉的這些心緒,她身前的魏泱重重地擱下了手裡的茶盞,也不管王老太太和梅若芙的臉色,這便起了身,冷冷淡淡地撂下一句:“這茶如人一般,實在令人倒胃口。”
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榮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