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他對謝雲行來說有些陌生,面對他真正的安靜與虛弱,謝雲行總有些無所适從。
他習慣他的陷害與反複無常,習慣他的虛僞與歡笑中的謊言,可當他僞裝的脆弱變得真實,他卻不知怎樣做出合适的應對。
不是擔憂也不是漠然,複雜難明。
“你把他左手從被子裡拿出來。”
校醫配好藥後拆了輸液器,考慮到學生們需要用右手寫字,他向來都是優先在左手紮針。
他把輸液瓶挂到架子上,回頭看到謝天音的左手驚了一下。
“呀,這手怎麼弄成這樣了?”
謝天音沒有說話,隻是看着被他托在掌心裡的手,在如此近距離查看的情況下,他發現了傷口細微的變化。
原本的血痂有一部分可能因為昨天泡水而軟化脫落,新生血痂的色澤與周圍的不一緻。
“我還是打在右手吧,他這手的傷口看得挺深的,沒好怎麼就沾水了,這樣容易感染啊,我一會兒再給他開點藥,你記得讓他少碰水。”
校醫也發現了傷口的情況,把輸液袋拿到了另一邊,和謝雲行囑咐着說。
謝雲行點頭,将謝天音的手放回了被子裡,唇瓣微抿,壓抑着忽然湧現的煩亂。
明明身體不好,傷口也沒有好,為什麼泡在水裡?就為了逗他玩,看他會不會擔心他?
還真是謝天音能做出來的事,絲毫不讓人驚訝。
謝雲行這麼想着,垂下的眼尾顯露冷淡的譏诮。
昨晚還在謝志輝面前裝乖,以兄長的身份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照顧好他,可就他這種不愛惜身體的态度,誰照顧誰還未可知。
“行了,你回去上課吧,這裡我看着就行。”
校醫剛剛登記的時候發現他們是高三的學生,在處理好後特地對着謝雲行善意地開口。
謝雲行的神色微凝,在開口之前,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快快快,醫生你快來,他腿流了好多血!”
兩個男生架着同學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被架着的男生捂着臉表情痛苦又尴尬,他的兩邊大腿内側各有一道劃痕不斷往外滲血。
校醫聽到血先是一個激靈,看清傷口後嘴角抽搐道:“這又是怎麼傷到的?”
最開始喊醫生的男生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地回答:“不是說隻要在學校那棵最高的樹上挂上祈願符,就一定會被考神庇佑嗎……就……嗯……他從上邊下來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麼劃到了。”
“校規不是嚴禁爬那棵樹嗎,你們居然翻了圍欄進去?哪個班的,過來登記,”校醫闆着臉說,點了回話的男生後,又指了另一個人說,“你把他帶最裡面那個房間去,我一會兒給他洗傷口。”
醫務室有好幾個區域,進門是診室,診室内是配藥室,配藥室旁邊的房間是病房,往後是開放式的挂水區,最裡面是清創縫合區。
自知闖禍的男生們哀求:“可不可以不登記,别告訴我們老師。”
“小點聲,裡面有同學發燒在打針,”校醫示意他們安靜,然後才回答說,“不行。”
他回頭對着謝雲行說:“我這邊走不開了,你還是先在這裡看着吧,要是他這瓶藥快完了就喊我。”
說完他抄起男生寫了班級姓名的登記本,和垂頭喪氣的人一塊往裡走。
醫務室在幾個瞬間後安靜了下來,謝雲行站在病床旁,隻能聽見幾聲被門阻隔得模糊哀嚎。
他的神色早就在校醫離開時恢複如常,搬了椅子坐在了床尾邊。
挂在牆上的時鐘秒針嘀嗒嘀嗒地走動,明媚的陽光從樓外梧桐繁茂的枝葉中穿過,落下葉片縫隙形狀的光斑。
在偶爾幾聲鳥鳴裡,時間都變得停緩靜谧。
謝雲行打開了手機上的課程,隻是他學的并不專心,時不時擡頭看向病床的方向。
體表高溫導緻身體水分大量流失,謝天音過了一段時間便出現了口渴的症狀。
謝雲行倒了一杯溫開水,看着在昏睡中無意識的謝天音,微微擰眉。
……直接叫醒嗎?
他彎腰在他耳邊低聲道:“謝天音,喝水。”
然而睡着的少年毫無迷糊醒來的傾向,病态的潮紅蔓延到脖頸中,唇瓣因幹涸微張,顯然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