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走後,紅兒不由得憂心忡忡:“太太,我們這次會不會铤而走險?”
“以不變應萬變不可能了,人在船上總要搏一搏,不然到了水裡必死無疑!”甄遙意味深長地勾唇。
待主仆二人細聊邯郡之行,青兒再度叩門請示:“太太,韓大人來了,目前正在中堂等您。”
“太太不可——”紅兒竭力勸阻。
甄遙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回到:“容我換身衣服。”
中堂抱夏,海棠葳蕤,可惜已過花期。
韓姯氣定神閑地觀望,隻見連廊拐角,着天水藍長裙的婠髻麗人,雲鬓烏黑,氣質出塵地緩步走來。
“好久不見,韓大人安好。”甄遙客氣疏離地問候。
不遠處,韓姯笑意溫柔地拱手:“蘇太太客氣。”
二人寒暄落座,甄遙居主位左側,韓姯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恰在她的右手邊。
“素來聽聞韓大人公務繁忙,不知此番因何前來?”
“倒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想和蘇太太叙叙家常。”
聰明人過招,除了點到為止,更多的是試探猜忌。
既然對方來者不善,甄遙也并不必畏怯。
“常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自夫君亡故,我鮮同外人言。”
韓姯垂眸淺笑,低啜了一口清茶:“初次見面,下官便欣賞蘇太太你的德行,願得蘇太太青眼相待。”
甄遙眼神淡漠,對其綿裡藏針的話語不甚在意,她沉思片刻,托腮徐徐到:“您是官家,我乃庶民。蘇家又是經商之輩,饒是韓大人不嫌棄,我等隻怕污了您的清譽。”
果不其然,甄遙此言一出,韓姯神色倏然黯淡。
“蘇太太何必自謙,别的不提,但就在平溪境内誰敢與你争鋒!”
韓姯失去了耐性,幹脆開門見山。
下一刹,甄遙默不作聲地揮揮衣袖,眨眼功夫所有下人悉數退去。
“韓大人過譽,可小女子委實不知大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稱謂悄然轉變,韓姯心領神會地盯着她:“從來都是真心換真心,敢問蘇太太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寒眸逢幽目,青山轉頭春。
“呵呵,那韓大人為什麼遣奴暗中跟蹤喜兒?”甄遙一息變了臉色。
“原來是為這個!”
“韓大人既想要我的真心,那就得一物換一物。”
甄遙咬字堅決,縱使此刻她不清楚阿憐的境遇,也不了解季勻的遭際,但僅憑雙方交談便迅速理出了自己的籌碼。
“不愧是蘇太太,你想知道什麼,關于我!”
韓姯肅然起身,眉目難掩對她的欣賞。
甄遙不是個貪心的人,更懂得适可而止,因此她近前莞爾:“誠摯懇談,還是韓大人先請吧!”
韓姯眼底閃過一絲驚詫,愈發尊重對方:“恭敬不如從命,我的問題或許有些隐晦,所有回不回答皆由蘇太太。”
“好!”
“當初為何嫁入蘇府?”
韓姯話音未落,甄遙險些僵住。她私以為西山會是首要,全然沒想到對方最好奇的竟是這個。
“陳年舊事——”
“是嗎,你我果然有緣,我這裡也有樁塵封數載的舊事。”
甄遙視線一寸一寸地劃過,終是落在那雙氲潤的眼眸中。她想,假如沒有階級之分,韓姯這樣的人會是她的朋友。
“嫁入蘇府啊,是我深思熟慮多年的夙願……”
“洗耳恭聽!”
“我是個孤兒,賜名姓的養母乃蘇氏本家的獨女。她身為富商千金,自幼家境優渥備受寵愛,然而父母離世後,她善心收留同族旁支,沒想到卻被他們欺淩霸産,最終在妙禅寺出家為尼。她雖撫育了我,但其後還是抑郁亡故。”
甄遙眼前一片模糊,盡管故事省略諸多,但寥寥數語足以令人心碎。
“明白了!”
原來是為了複仇,不惜卧薪嘗膽隻身入虎穴。
“那韓大人呢?”甄遙纖指寂然地拭淚,不動聲色道。
“大殿下秦宜,你可曾耳聞?”
韓姯側顔如玉,蓦然背身以對。
“貴人遠處京都,鄉野鄙婦實不知。”
眼下氣氛還算融洽,甄遙拿不準韓姯究竟是誰,又念及陳容死在西山,于是格外忐忑。
“她知不知曉無妨,那你知道當今聖上嗎?”
四目驟交,甄遙再做不得僞,默默颔首:“聖上幼主乾坤,親征蠻夷理畢六方,親民厚教文治武略。實乃甯國萬民之福。”
“她是女人!”韓姯一眼不眨地說。
甄遙渾身寒顫,恍惚驚措地險些栽倒。
“這這這……”
“遠的不論,且談你府門旁的貞節牌坊,我就不太認同聖上的某些理念。她身為女人,卻始終不敢戳破這男人的天下理念。”
韓姯發言何其大膽,駭得甄遙頭皮發麻,幾乎想掩耳逃離。
“韓大人難道不要命了?”
“哼,将死之人無需畏懼!”
“您這是何意?”
甄遙隐隐生出後怕,心知自己已被拉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中。
“秦宜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聖上則是我的生身母親。甄遙,大位之争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