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闆,你的生活過得太好了——”
程棋咧開滿是鮮紅的嘴笑起來:“沒有誰的指引,是我要殺你,是程聽野的女兒要殺你。一百二十七次,這是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謝謝謝總又給我一個教訓,下次見面,我不會再執着于槍決了。”
程聽野的女兒.....
再聞故人名竟是此刻,謝知倏然擡眼,緊緊地盯着程棋:“你還活着!?”
這種時候猜到也沒有用了,程棋哈哈大笑,緊接着就扯住謝知勢要向那深淵一傾——
一瞬間謝知瞳孔放大無數倍,那是對對手純粹的困惑與不解:“等等,你要幹什麼?你的意志是激湧,不是風......”
“天行者裝甲第一條指令,無論何種境況,優先保護主人;防暴保險員的第一條指令,優先保障責任人安全。”
程棋像一隻小狐狸一樣得意地笑起來:“隻有你我一同跳下去,那些人的槍口才不會對準我啊——就算是死,誰會死在機甲手裡?!”
再沒有更多的反應時間!陳安咆哮:“謝總!”
然而就在這一瞬,程棋抓着謝知的肩膀倏地滾向深淵,兩道身影從高空跌落,但果真如程棋所說,無數機甲無數警員,都争先恐後地沖向謝知。
徒留急速下墜的程棋。
一千六百米的高度,可以留給她多長的反應時間?
都足夠了,她隻需要一秒。在地下世界生存的那幾年,程棋學會了一個最重要的道理,那就是永遠不要讓對手猜到你的底牌。
程棋咳嗽兩聲,半空中長風呼嘯獵獵作響,鮮血瞬間幹涸在臉上,她艱難地調轉身形,右手試圖去抓自己的衣角。
然而就在此刻、就在此刻——
“滴!檢測到您目前生命值為10,存在死亡風險,開啟緊急入侵模式。
“模式加載完成,芯片載具改裝完畢。已為您添加新身份:NPC-幼年狼犬。”
“公測開啟中,請等待。”
程棋:“???”
你罵誰呢!
通天塔第一雇傭兵何時受過此等侮辱!程棋按着血淋淋的胸膛剛想張口,下一秒,卻覺天翻地覆。
隻是一瞬間,幻滅的光刃、折斷的羽翼......步步緊逼的亡鴉無人機群不見了,虎視眈眈的天行者裝甲也消失了,程棋艱難地睜開眼睛,目之所及卻再也不是令人迷醉的通天之城。
而是白光,隻是白光。
夜幕如潮水般退去,一千五百六十米縱深的斑駁化為純粹的虛無,雇傭兵的身影從高塔上跌落,通天之城的一切仿佛都湮滅在那雙漆黑的眼眸中。
塔尖的烈火熊熊,火舌吞吐着輕輕一舔,便輕而易舉地燒斷最後一根命運女神編織的絲線。
虛空中咔嚓一聲輕響,無人注視的角落裡深影翻湧,光以三十萬千米的恒定時速穿破這永夜,無聲無息、永無止境。
意識不受控地沉淪,在最後的最後,程棋清楚地聽見有人在她耳畔低語:
【《四次元之刃》公測開始。】
【親愛的玩家程棋,歡迎來到,你的世界。】
*
數據流鋪天蓋地,深藍的幽光席卷全球。有那麼一秒鐘,這座永不停息的塔,似乎靜止了一瞬。
“終于開始了啊......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舍得殺掉你呢?”
有人感慨着吟歎,于是畫面就此定格,殘存在影幕上的最後一瞬,是程棋隕落半空,緊閉的雙眼。
屏幕前的女人眼底含笑,她還十分年輕,面部的輪廓漂亮溫和,叫人忍不住生出親近的意味。
她饒有興緻地望着程棋,像是打量自己用心設置參數的小白鼠,也許是看得太投入,女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觸動了桌面,叫它震顫出極輕的抖動。
等意識到一切後已經晚了。靜止被打破,斜坡頂端的小球一彈,忽然就開始自由地滾動,沿着既定的軌道、既定的角度,完美準确地滑動到坡底。
餘力消解,就此停止。
“真是......”年輕女人将視線移向小球,搖了搖頭神情遺憾,“這次可真是無意了呢。”
她從來都覺得人類是太愚昧太無知的生物,小球滾落坡底,人們竟将其意志稱之為自由。
大腦由粒子構成,粒子遵循物理規律。在這已知的一切前提下,人類仍然天真地相信可以做自己命運的主人。
“1983年,神經科學家Libet發現,在人類産生【想法】之前的零點三秒,就已出現一個電信号的波峰,而通過這個電信号,Libet足可以預測人類的下一步行為。”
究竟誰,才是那個決定人類行為的主宰呢?
咔嚓一聲影幕關閉,女人卻依舊含笑:
“自由的,意志嗎?”
房間重新陷入黑暗,徒留窗外的夜色長鳴,預報中的最後一顆火流星如約而至,瞬間明亮了天邊。
稀薄的火光在遙遙處翻滾席卷,像是赤色的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