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這一針麻醉劑作用相當持久,等謝知推開闊别已久的家門時,從路邊随便撿來的小狗還仍在安睡。
昨晚意外突然,出塔計劃智能暫時擱置。不過雖然謝知許久未歸家,但好在有Raven充當智能管家,這套居所仍是纖塵不染。陳安站在門口抱着狗,有點不确定懷中這隻生物的下一步命運:
“謝總,要請寵物醫生給它做個檢查,或者清——”
“我從不向塔外的任何人類做出承諾。”
陳安的語調悄無聲息地低下去,透過茶幾的清楚的玻璃倒影,她能看到謝知正單手按住通訊器處理公務,神色平靜卻毫不留情地打斷對面:
“她們開了什麼條件都不重要,中午十二點之前,我希望見到你執行清剿命令的回執。”
陳安可以想象電話對面驚懼的聲音,大概是因為出塔的事情吧?陳安偷偷地擡頭,能清楚地看到面色仍顯蒼白的老闆。
這時紗布中藏着的血迹已并不明顯,謝知半披着灰白西裝,側身修長。純黑的内襯袖口微微挽起,卻又僅止于腕骨處。
塞爾伯特的掌門人從來都風度翩翩,這話當真不假。前夜狼狽的傷口仿佛蕩然無存,謝知淡然地立在廳中,略染血痕的脖頸隐在襯衫裡,紐扣照例扣到最上一顆,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冷淡。
卻又傳聞她是好脾氣。
陳安在心裡悄悄地歎口氣,這個角度像是遙遙地窺視——但無數次無數人也隻能如此,才能得以窺見謝知一面。
因為唯有她能俯視這一千八百米的通天之塔,太高了,站得太高,也就難以讓人看清楚。有時陳安也很難知曉,那對二十三歲警員溫和提醒的柔聲,是否來自最真實的謝知。
“檢查就不必了,A2區不會有流浪動物的存在,這狗大概是從别人家裡跑出來的。”
“——好的。”
謝知挂斷電話随口一答,卻根本沒有什麼要歸還寵物的意思。
她解下西裝,回神的陳安見狀剛要伸手,卻見有些許潔癖的老闆竟從她懷中把小狗抱出來,用西裝内襯整個裹住了。
陳安愣在原地,謝知擡頭看她一眼吩咐道:“去拿濕毛巾和風機,棉簽和溫水也一并帶來吧。”
要自己動手?
跟在謝知身邊六年,難得能和老闆廢話幾句的陳安都迷茫,這回就算是她也有點摸不準老闆意欲何為,謝知的時間千金難求,她從來沒有見老闆對一件與工作無關之事這樣興緻勃勃過。
但老闆的話誰敢不聽,陳安在心底搖搖頭,懷着不解離去。
客廳安靜下來,幾許薄光隐約穿破天穹,落入屋中。這是套位于A0區的公寓,内外視野都很開闊,面積有D3區的一處棚屋區那麼大。
謝知半倚在沙發上,膝蓋上鋪着一層薄毯。枕着西裝内襯的小白狗就這麼卧在她身上睡覺。
大概是身下的布料太柔軟太舒适,恍惚間也許能勾起遊子對家的眷戀,懷中的小狗也無意識地向溫暖處縮了縮,舒服地打起呼。
泥塵浸染了薄毯和外套,謝知卻毫不在意,面上神情反而更加愉悅,她伸手握住小狗爪子搖晃幾下,語氣含笑:“唔......睡着時倒也很乖呢。”
說得您好像見過它醒着的樣子。
匆匆趕來的陳安腹诽着将濕毛巾和棉簽遞過去,謝知接過,手法輕柔娴熟地給它擦耳朵,誰料就是這麼輕輕的一抹——
“嗷嗚——”
好快的速度!陳安來不及驚叫,那蘇醒的、不知裝睡多久的野狗瘋了似地咬向謝知的脖頸!
然而比這惡犬更快的竟然是謝知,但見她扯住毛巾毫不留情地向身旁一按,小白犬就被毛巾裹住,順勢被壓在沙發上。
“......一醒了就想咬人。”謝知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看手下的這隻生物滾出憤怒的咆哮。
陳安被昨晚的事吓得七魂不定,趕忙勸誡:“謝總,您就算真喜歡也犯不着冒險,要不——我去請一位訓犬師?”
“不用,”謝知否認,“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可是您的安全——”
“這狗剛出了幼年期,犯不着擔心它能做什麼。”
謝知松手,果見方才還威風凜凜的惡犬已無力地癱在沙發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别說攻擊了,甚至都很難讓人覺得它能活到明天。
“走吧,先讓它自己适應一會兒。”
也許是惡犬的反抗讓謝知喪失了興趣,她看了看腕表,這才起身走向書房,暗藏諷意:“快到和姑姑約定的時間了,昨晚沒有出塔成功——她大概會很擔心呢。”
書房門咔嚓一聲閉合,倒在沙發上的程棋這才終于恢複了一點意識。
姓謝的果然藏着八百個心眼子,連隻狗都防備得這麼深,真是虧心事做多了怕鬼敲門。
大概是初次适應這具身體的原因,小狗NPC角色的血量也不多和健康狀态也相當堪憂,不過随着時間推移,NPC狀态也在一點點地變好。
等程棋跳下沙發時,她已經恢複基本的行動力了。
單憑狼犬形态很難殺了謝知,但現在無法切換到【玩家程棋】狀态,她隻能先嘗試探索這裡,看看有沒有新的發現。
就算Raven24小時在線又能怎麼辦呢,誰會懷疑一隻狗?
程棋膽大包天大搖大擺地出了客廳,書房緊鎖沒希望,卧室因着謝知剛剛進過的原因,倒是正敞着門縫。
雖然十分厭棄給别人當狗,但不得不說小動物的确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不然這種程度的窄縫——呃——這種窄縫——咳咳——這種縫隙的确狹窄哈。
屢次嘗試無果,程棋搖着尾巴試圖把門頂開,可惜推門縫對力氣要求太高,推門尾處她又夠不到,涉世未深的小白狼犬試圖用打滾形态強開一局遊戲,但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沒兩下先把自己累夠嗆。
來回嘗試無果,程棋很羞恥地閉上眼睛,默念這不是我這不是我。它掉轉狗頭翹起後腿,以狗刨姿勢找準發力點,生生把門蹬開了。
程棋:這輩子臉都丢這了。
找準時機,程棋唰地沖入謝知卧室,很沒公德地專門踩着地毯走,試圖給仇人加一點小麻煩。
卧室、或者說這套公寓的裝潢都稍顯冷峻,整潔的黑白灰三色,簡單的家具裝置,這也就導緻程棋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卧室裡最不對的地方。
卧室的衣帽間竟另藏玄機,繞開半扇衣物,本應擺滿腕表的展示櫃上,竟然放着一隻做工古樸的木箱!
絕對有鬼。
天時地利人和,時也運也命也。謝知大概不會想到會有人來到這裡,也絕不會想到給它上鎖。
程棋眼前一亮試圖跳上高櫃,然而每次爪爪都隻能碰到箱子。
跳上去是不可能了,但就這樣白白浪費機會也不是程棋的作風。
不如就直接将它推下來?
程棋跑出衣帽間,挪動狗頭估算了一下書房和卧室的距離,不過轉眼就有了結論。
她關上卧室房門,推好衣帽間隔簾。這樣,就算箱子落地的聲音驚擾了謝知,她也有将近半分鐘的時間看一看這箱子裡是什麼。
深吸一口氣,程棋望着箱子,毫不猶豫地助跑、起跳!
“咚——”
倒計時21秒!
木箱轟一聲落地,幾乎是同一時刻書房被猛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