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推一年,不,倒推隻一天,程棋都不會相信有一天自己會堂而皇之地住進謝知的房子并在夜晚與她四目相對。
哪怕是以一隻動物的身份。
人尴尬時總會嘗試給自己找事情做,貓尴尬時總會裝作舔毛,狗尴尬的時候——
那就隻有嗷嗚嗷嗚叫兩聲了。
程棋把耳朵耷拉下來嘗試不聽自己那略有些稚嫩的叫聲,遊戲系統給她安排的身份真是恰到好處,也就隻有幼年狼犬能發出這種令她厭惡的聲音。
軟綿綿得沒有一絲力量,小得随便能讓人一腳踢走。她十四歲時最恨自己不夠高不夠強,沒想到生活是個圈,九年後她對新身體發出了同樣的不滿。
的确算得上忍辱負重。
程棋嗤笑剛準備滾回被窩,她看了看時間,卻發現已是零點一刻。
謝知回來得這麼晚嗎?
也許是真的剛結束工作回家,謝知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身上仍是白天那件深黑色的襯衫。隻是右肩處明顯顔色暗沉,像是傷口有小幅度的崩裂。
等等。
深黑色的......襯衫?
高台之上的女人側影再度在腦海中出現,灰白西裝深黑内襯,倏然出現,又倏然消失。
“如你所料,”銀面人居高臨下,“赫爾加·塞爾伯特。”
謝知如果不跟随另一位母親姓謝,那麼她現在簽署文件時的落款也應當是塞爾伯特。
但怎麼可能呢......向她買這一樁交易的銀面人相當潇灑,格鬥技術與戰鬥素養極強,絕不是這個連接她一拳都要用防禦盾的花架子謝知。
也許是錯覺、也許塞爾伯特家的人,都對這套搭配情有獨鐘。
程棋晃了晃腦袋丢掉不切實際的猜想,她瞅瞅謝知沒有要走的打算,索性大搖大擺地向毯子走去,擺出一副我要睡覺的樣子。
不殺你就算了,誰要和你玩。
怎料想就是這麼一動——
她就淩空飄起來了。
程棋:?
謝知娴熟地将小白狼犬整個抱起:“恢複得不錯,看起來比早上多了些力氣——嘶。”
說時遲那時快,懷中人畜無害的小白狼犬猛然扭頭張嘴就咬,謝知猝不及防躲閃不及,手背上留下兩條泛紅的齒痕。
謝知頓在原地,她眯眼看了看懷裡的小白狼犬,正對上一雙精神勃勃趾高氣昂的眼睛。
“的确是挺有精神,”謝知微微一笑,露出最終目的,“大半夜閑着也是閑着,索性就勢給你洗個澡吧。”
程棋:“???”
大半夜給狗洗澡???
姓謝的你腦袋有毛病吧!
毫不遲疑毫無留戀,程棋馬上轉身跳下撒腿就跑,一路奔向起居室嘗試鑽進沙發躲過這無妄之災。
但也正是因為她跑得實在太快,因此也就錯過了謝知見它跑走後松弛的神情,更錯過了這位“嬌生慣養”的謝總,是如何呼出一口氣回到卧室,輕輕地将一張純銀面具徹底鎖進櫃子裡。
銅芯扭鎖咔嚓一聲閉合,挂在圓環上的鑰匙被主人收進衣袖,金屬碰撞發出微弱的響聲,很快就在偌大的房間中消弭,仿佛從未出現。
*
等從浴室裡雙目無神地新鮮出爐時,一路念叨着奇恥大辱簡直是奇恥大辱的程棋還保持着呲牙咧嘴的兇惡狀态。
但可惜它亮不出獠牙了,因為每當她想張口時,謝知的毛巾就會無情地碾過她的狗頭。
洗完澡的小白狼犬幹淨不少,烘幹過的毛發散發着沐浴露的香氣,暖融融得十分好聞。謝知非常滿意自己的作品,伸手拍了拍小狗肚皮:“這下身上就沒有蟲子了。”
你才有蟲子,你們全家都有蟲子。
恥辱感一路沖到額頭,直到謝知回卧室關門,程棋在原地抓了十分鐘闆子也沒緩過勁兒來,她咬着牙,恨不得現在就除謝知于後快。
留她一命......暫時留她一命,等找到了十六年前那個背叛母親的幫兇,那麼她咬向謝知動脈的動作不會有絲毫的減慢。
但還是說服不了自己!被仇人這麼對待是一回事,“被洗澡”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程棋十四歲就在Z區混了,什麼時候被人提溜着拿熱水燙肚皮?
該死的謝知,你以為你在做白切雞嗎?!
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想不開,雖然後面的水溫十分溫熱十分合适,但這段不美妙的經曆依舊給程棋留下了沉重陰影。
忍一時風平浪靜。
退一步海闊天空。
于是“海闊天空”打開通訊器。
【程棋:“你說正常人會半夜起來給狗洗澡嗎?”】
【有些人活着是因為還活着:“......”】
【有些人活着是因為還活着:“正常人不會,但謝知可能會。”】
程棋煩得不想看這麼多字,她把聞鶴的備注改回去。
聞鶴:“她給狗洗澡了?”
程棋:“猜對了,沒有獎勵。”
聞鶴:“嘶,我也想給狗你洗。”
【聞鶴撤回了一條消息。】
程棋:“......”
什麼叫狗你。
生怕程棋真生氣了,聞鶴重新打了個視頻過來,咳兩聲正色:“說真的,你這種狗——不是,狼犬形态有什麼不适感嗎?”
程棋縮在角落裡用狗爪戳虛拟通訊器:“沒有,完全正常,我的确能感受到這是具真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