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法不得不承認,即使是精明智慧的祖母,以及團結忠誠的族人們,隻怕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隻不過,她們這樣的遊蕩民部族沒法做到的難事,那座盤踞在日出之處,底蘊深厚的強勢城邦,說不定可以輕易完成祖母提出的問題呢?
聽到希法單純幼稚的反問,阿米娜失笑搖頭,當即否認道。
“不,希法,我年幼時也曾在那座城邦居住過,我敢跟你保證,那些人别說建出那樣神異的堅固建築了,就連修複地表豐饒紀元遺留下來的廢墟,那些城邦人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說起幼年時期曾經居住過的城邦,祖母渾濁的橄榄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懷念,然後對着希法細細解釋起了個中緣由。
“你還記得那扇比兩三個你還高,挂在巨型窗洞旁邊的銀白色金屬薄闆嗎?”
希法害羞地點了點頭。
昨晚喝飽了甜水之後,她可沒少戳弄那個一碰就嘩啦嘩啦直響的怪東西。
“别隻想着玩,希法,凡事要多注意觀察和思考!”祖母笑罵了一句,“你覺得那樣精巧細緻的東西,是單靠人力就能複刻出來的嗎?”
希法右手輕撫挂在腰間的刀鞘,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她昨晚可不是白玩了那麼長時間的。
那個怪東西又輕又薄,十分堅固,似乎是由許多片互相嵌套,可以彎折活動的金屬薄片組成。
她又不是沒不知道族裡鐵匠的手藝,老裡達隻會打些簡單的工具,即使給他與那片薄闆完全相同的特殊材料,隻怕也沒法敲打出如此菲薄均勻的薄片。
“世間可沒有兩隻完全相同的扁角步甲,即使是同一位工匠打造出的物品,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細微差别。可那些環環緊扣在一起的長條形金屬薄片,可不就是彼此間一般無二的神奇存在嗎?”
希法順着祖母的話語思索許久,這才後知後覺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隻是那作用不明的金屬薄闆,就連她和祖母喝甜水的杯子,上面的花紋也是根本分不出差别。
見到希法好像明白了什麼,阿米娜也跟着長歎一聲,對她講起了幼年時的見聞。
“幾十年前,我們阿齊茲人也曾是那座偉大城邦的居民。”阿米娜擡手指向毒日升起的那個方向,“城邦裡的居民雖然不用外出采集打獵,但也不是可以安坐地底享福的廢人,也需要趁着天黑重返地表,在那片豐饒紀元的遺迹中搜尋可用之物,換取每日果腹的蘑菇。”
“那畢竟是豐饒紀元……即使是數百年前的破敗遺迹,也留存了不少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寶藏。比如說觀看遠方也能近如眼前的望遠鏡,又或者是記錄中可以批量冶煉優質鋼鐵的雄偉高爐……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地表廢墟發掘出來的那台沙漏型高爐,構成它的各個零件,就有幾分那金屬薄闆整齊劃一的嚴謹風格。”
“也就是說……”希法觑着祖母的臉色,試探着推測道,“那棟屋子是數百年前豐饒紀元的造物,對嗎?”
“即使不是這樣,住在那棟房子裡的高個子,也必定與豐饒紀元戛然而止的秘密有關。”
阿米娜欣慰地撫摸着希法那一頭刺球般茂密的小卷毛,喟然長歎道。
“所以我才想要繼續與那個高個子的交易,借此拉進雙方之間的關系。如果我們能從她的身上,找出回到那個時代的方法……”
她不禁想到了被城邦驅逐前,父母在地表遺迹偶然找到的殘破日記。
她還記得第一次閱讀父親整理出來的抄本時,胸腔中鼓躍而出的震撼與向往。
那時候的氣候遠不像現在這樣糟糕,人們無需晝伏夜出躲避日曬,家家戶戶都住在寬敞明亮的房子裡,身上穿着舒适柔軟的體面衣服。
城邊河面上的貨船運來滿船的食物酒水,拉着工廠生産的鐵錠滿載而歸。腰包鼓起來的市民們根本不愁生計,甚至還要操心吃得太多身材肥胖走形。
這裡面有太多阿米娜無法理解的東西——比如說河、貨船、酒、工廠都代表着什麼含義,又比如為什麼要将厚重悶熱的毛皮穿在身上。
隻不過,放下那些她沒能讀懂的部分不管,哪怕是阿米娜能勉強領會的那一丁點隻言片語,也為她掀開了遮擋着豐饒紀元的帷幕一角。
那是一段與現在截然不同,甚至連想象都無法想象的美好時光。
太陽越升越高,希法已經靠在一旁睡了過去。
阿米娜身上雖然疲憊,但她的精神卻愈發亢奮,始終難以入眠。
除了那些殘破書頁之外,搜查隊還曾發現過一整張寫有加密文字的托多獸皮革。
她的母親私下破譯多年,直到父親死去,全族被城邦驅逐,才勉強解讀出上面書寫的信息。
【當太陽升到最高處時,晨星将從天際劃落,拯救煎熬的衆生。】
阿米娜望向毒日升起的方向。
那個蒼白的高個子,會是預言裡拯救她們的晨星嗎?
她會用盡一切辦法,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