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斷肢創面噴湧而出的血漿。
新舊傷痕汨汨滲出的鮮血。
無論來自異獸,還是來自阿齊茲人,身體裡裡流淌的,都是熱騰騰的,冒着鐵鏽腥氣的,鮮紅濃郁的血。
卓珂舉目四望,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令人膽顫心驚的紅。
藥店東南偏東,原本寸草不生的幹涸砂土,如今已被阿齊茲人與異獸飛濺滴落的血漿浸潤打濕。
敵我雙方的血液彙在一處,在空氣中氧化變黑,為磚紅色的貧瘠土地染上了斑駁的深色污痕。
東邊天光乍現,幾縷晨光劃破濃黑的夜空,漸漸照亮了三五十米開外那片拉鋸膠着的戰場。
借助初升的熹微晨光,卓珂隔窗遠眺混戰中的模糊黑影,試圖分辨出她們被寬大罩袍掩蓋的真實身份。
托多獸背上耳朵缺了一塊的阿齊茲人小姑娘自然是不必多說,十有八九就是希法沒錯。
領頭那位身材矮壯的女戰士,倒是很有些像曾與卓珂有過兩面之緣,性格爽朗大方的麗瑪。
另外某個揮舞着豁口彎刀奮勇禦敵的人,臂膀明顯比同伴更粗一圈,或許也是某個跟麗瑪一樣的鐵匠學徒。
其餘的人被粗布罩袍一遮,看着都是差不多的幹瘦矮小,實在是找不出更多可以辨别身份的特征。
那五匹馱着物資與傷患托多獸擠擠挨挨地圍在一起,毛發亂蓬蓬的炸開,有些嘴角還挂上了白沫,明顯是被吓得應激了,趴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那些疲憊不堪的阿齊茲人沒有畏戰退縮,而是強行振作精神列隊厮殺,死死守住身後的坐騎,與那些身高體重均遠強于她們的勁敵正面搏鬥。
隻不過,無論是身為一族之長的阿米娜,還是曾經向她求助鐵器冶煉方法的老鐵匠裡達,縱使卓珂再怎麼反複尋找,也沒能從站着的十四個人裡,找出半點與她們相似的身影。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卓珂咬緊下唇,低頭看向自己還沒練出多少肌肉的細瘦胳膊,頭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心有餘而力不足。
理智告訴卓珂,她隻是個缺乏鍛煉的格鬥門外漢,前兩次之所以能成功擊殺異獸,靠的都是系統為藥店賦予的絕對防禦。
抛開一切外挂加持,單從一對一的打鬥來說,卓珂扪心自問,哪怕她身高體重幾乎是阿齊茲人的兩倍,先天上占了不小的便宜,她也未必能打過那些飽經磨砺精通搏殺的真正戰士。
本質上,卓珂仍舊隻是個體能中等偏下的普通高三女生而已。
一旦她打開店門親身迎敵,與拎着根開了鋒的角鐵大殺四方無雙割草相比,更大的可能反而是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給奮勇殺敵的友軍添亂添堵。
隻不過,眼睜睜看着友軍打生打死,自己卻隻能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庇護所裡,派不上半點用途,這感覺可确實算不上好受。
可是,除了旁觀,她還能做些什麼呢?
卓珂回顧當下,悚然發現她極度缺乏遠程打擊敵人的方法。
練習不足的投石索準度堪憂,隔着幾十米的距離威力受限不說,還容易誤傷到混戰中的阿齊茲人。
土制燃燒丨瓶就更不用提了,不止射程比投石索更短,在空曠地帶的效果也十分有限,很難造成足夠的殺傷。
給正在幹架的異獸投毒喂藥?那更是無稽之談。
其他諸如手丨弩、火繩槍之類的高科技利器,基本都隻停留在腦洞自嗨的初級階段。
要麼是材料受限,要麼是工藝複雜,這些看上去很美的大殺器,短時間内都沒有落進現實的可能。
穿越至今一月有餘,到頭來,她這個穿越者能做的事,還是與剛穿越時沒有半點差别。
都是被困在這間七八十平的小店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坐牢,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都沒有多少抵禦意外的力量。
卓珂下意識攥緊了手裡的角鐵長槍,用力到指甲前端都泛出了缺血的白色。
熾熱酷烈的巨日悄然間探出了大半個腦袋,過分燦爛的朝陽灑在卓珂的臉上,晃得她微微側過腦袋,避開被陽光刺痛的雙眼。
伴着越升越高的太陽,挂在窗框外沿的溫濕度計屏幕閃個不停,讀數不斷的暴漲跳動,以令人心悸的速度直線上升。
45°、46°、47°……
僅僅是初升朝陽的炙烤,就讓地表的空氣泛起滾滾熱浪,變得像是盛夏的柏油馬路一樣,連帶着幾十米外刀刀見血的人影,一起随着空氣的折射搖晃變形,扭曲成帶着幾分荒誕的血腥景象。
地上剛被浸濕的砂土,又被剛爬上天穹的似火驕陽曬幹水分,隻留下比先前更深的顔色,作為鮮血存在過的證明。
這個世界确實是太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