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時間給言迹回消息。
【初雨:謝謝哥哥。你在外面注意安全,也要記得按時吃飯。】
言迹對她非常用心。
不僅準備好兩頓飯,還在透明玻璃茶幾下放了她喜歡的零食,如果他回來得晚,她可以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
她外穿的衣服,他已經洗好曬幹,疊好放在沙發上,隻等她拿進房間。
地面掃過拖過,家具擦了,垃圾也丢了。
他完全拿這裡當他第二個家。
初雨的胃口不好,言迹給她準備的早飯沒吃完,午飯更沒怎麼動。
醒着的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她怕光,出不了門,不能開燈,限制了很多能消磨時間的活動。
她呆坐着,看牆上鐘表的指針走過一圈又一圈。
大腦裡的記憶碎片亂飛,紛纭着錯序、重疊、堆積直到她心口感覺堵了塊異物。
不受控制的回憶占上風,再次為她重映往日刻骨銘心的景象——
沾血的刀片暴露在鋪了陽光的床上,而地闆上鋪着一層鮮紅的血。
水泥地上殘肢拼湊不全,圍觀群衆撥通報警電話。
遭賊一般被翻個底朝天的淩亂房間,所有東西都脫離原來位置。
這些,都很刺眼。
沒人掐着她脖子制約她的吐息,僅僅這些往昔殘角就夠将她撕成碎片。
呼吸不上來,好費勁。
越是不願意去回想的,越要在她心裡反複刷存在感。
仿佛回想成千上萬遍血淋淋的過往,就像經曆脫敏反應一樣,最後不會再被那些痛苦幹擾影響。
但她目前沒那麼強大,做不到無動于衷。
她喉嚨很幹,伸手去摸茶幾上的水杯,冰涼的手指觸到無溫度的水杯,指節乏力到無法做出握合的動作。
為什麼?
以前都好好的,現在竟然連拿個水杯都這麼艱難。
胳膊完全使不上力,手指忘記下一步該怎麼辦。
從思維到行動,沒一樣聽她的指令。
明知一加一等于二,可她寫下的答案是無人能看懂的異樣符号。
她耳邊一片嗡鳴,眼前跟着發黑。
臉上的淚比昨晚還滾燙,雙手僵硬,身上猶如被針刺,泛起不适知覺。
焦急的呼喚叫回她的神思。
“小魚!小魚你看看我!”言迹握着初雨的肩膀搖晃,他滿臉慌亂無措。
初雨從窒息漩渦中抽離,對上言迹的雙眸,懼怕褪去,她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我不願意去想那些,大腦不聽我的話……昨晚還做了很多不好的夢,哥哥,我好害怕。”
言迹放緩聲音哄她:“沒事了沒事了,我陪着你。”
她比昨天哭得兇,言迹擔心會引起呼吸性堿中毒,握着她的手說:“來,跟着我,調整一下呼吸。”
跟着言迹的引導深呼吸,她的眼淚漸止。
言迹小心翼翼勸慰她,用大拇指為她揩去淚花:“别哭了,不是還有我嗎?就算天塌下來,還有我給你扛着。”
“真的?”初雨雙瞳裡的水霧凝聚成碎芒,輕輕搖曳,“不要騙我。”
言迹輕勾眉毛:“從小到大,哥哥哪次騙過你?”
“今天跟王阿姨去廟裡為你求了個平安祛病符。”
言迹拿出口袋裡的紅色錦袋,交給初雨,“你随身戴着,聽說很有用,神佛會保佑我們小魚好起來的。”
王阿姨就是關照他的那位長輩,和言迹的母親是多年好友,故人已逝,王阿姨念昔日交情,讓言迹在她經營的小店裡兼職,天天見得着面,她比較放心,平時也能順帶照顧上點。
前去廟裡拜佛的人絡繹不絕,香火旺盛。
言迹虔心跪拜,求得這張符,臨走時,無意聽見身後一對夫妻的交談。
男人随口抱怨:“耽誤這麼多時間,能求人解決的事,非得大老遠跑廟裡來求神。”
妻子歎氣:“要是求人有用,我也不想跑這一趟。”
不清楚他們為什麼事來寺廟。
隻明白,當人們開始求神的時候,就證明求人已經起不到作用了。
至少言迹是這樣。
要讓初雨的病好起來,首先必須能出門去看醫生,她連光都見不了,更别提出門。
找靠譜的醫生上門治療,診費太貴,後面還不知道需要什麼治療,估計是很大一筆開銷。
這是一塊錢能買四個饅頭,兩塊五能買一份管飽的涼皮,一百塊能花好多天的時代。
言迹是窮學生,奶奶在世時本來有些存款,後來看病差不多花光了,也沒保住性命,更沒能給言迹留下些什麼,目前他的收入來源,全靠王阿姨每月給的兼職工資。
初雨一個人生活,沒有收入,手裡肯定沒錢,哪夠治病。
言迹隻能慢慢攢錢,等初雨能出門,就帶她去看病。
如果問王阿姨借些錢,找個醫生來給初雨看病也行得通。
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王阿姨家裡不闊綽,還有卧病在床的年邁父母和三個在讀書的孩子,她一家人過得緊巴巴。
他們生活在普通小鎮上,小店利薄,收入剛夠幾人的生活支出和進貨費用。
言迹怎麼可能再向王阿姨開口,他知恩圖報,不是得寸進尺的人。
既然沒法求人,那就隻能求求神佛。
初雨疑惑:“哥哥,你以前不是不信這些嗎?”
“王阿姨給我說了好幾次,這個寺廟裡求的符很靈,她給家人求的祛病符挺管用,我就想給你求一個。”
她收好錦袋:“那你沒給自己求什麼嗎?”
言迹搖頭:“沒,我不用神佛保佑,隻要你好好的就行。”
他拿過身後的兩大袋零食,還有些速食:“給你準備的,萬一我哪天發病,有段時間不能照顧你,你不至于餓肚子。”
他也患有病症,可他把初雨的重要性,排在自己之前。
賺錢為先給她治病,求符為保佑她好起來。
初雨低頭,有些内疚:“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求一個祛病符。”
“你的病能治好,我的病……大醫院的醫生都說治不好,佛祖肯定也沒辦法,就不白費工夫了。”
“哥哥,”她重新擡眸,語氣真摯,”你發病以後,是什麼樣?有沒有我可以幫到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