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強光加重她的呼吸不适,言迹另一隻手關掉燈,輕聲哄着:“小魚,哥哥要遲到了。”
初雨離開他的懷抱,淚眼朦胧地往卧室去:“你等等我。”
她從枕頭下找出一堆零散的現金,湊出二十多塊錢,拿出去全部塞給言迹:“哥哥,這些給你,你中午買着吃頓好點的飯,算我請你的。”
“小魚……”他沒料到初雨會這麼做。
“好啦,不是說要遲到了嗎,你快去上課吧。”她推着言迹往外走,把書包給他拿上,送他出門。
“小魚,你中午……”不等言迹說完話,她就關上了門。
多一秒都撐不下去了。
她捂住口鼻掩聲哭泣,滾燙的淚珠在她心上灼燒出鮮明印記,她永遠無法忘記言迹為她放棄了多少,犧牲了多少。
平淡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精心料理的痕迹。
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初雨用哭泣發洩完情緒以後,決定每天早起,由她來準備并監督言迹的午飯情況,不允許他繼續用應付的态度對待午餐。
決心下定,她隔天早起,洗漱以後進廚房,卷起袖子開始預備做飯。
不算很熟悉,好在她說完想法以後,言迹在旁邊輔助指導她,做飯的過程也還算順利。
淘米洗菜的過程,她身臨其境體會到,言迹之前早起給她準備兩頓飯,還要趕在遲到之前出門上學的緊迫感。
是什麼支撐言迹毫無怨言照顧她這麼久?
這個答案,她始終想不明白。
隻覺得他像家人一樣,不求回報的耐心陪伴她病情逐漸好轉,這個持續性的行為,非常偉大。
偉大到足夠她短暫忘記生活中其他方面的痛苦。
做了幾天的飯,言迹沒有一天不誇她做的好吃。
真誠的誇贊給了她繼續做下去的信心,她開始看電視裡面教做飯的節目,準備了筆和記事本,聽到關鍵的步驟,她會提筆記下來,之後試上幾次,就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即使學做飯學得這麼好,面對言迹捂住絞痛胃部的動作,她還是首先反思自己做的飯出了問題。
她緊張地咬咬嘴唇,今天做的紅燒茄子蓋澆飯,茄子沒熟麼?
可是同樣的飯,她中午也吃了呀,嘗起來沒有怪異的口感。
言迹的面色像紙一樣蒼白,眉頭微蹙,疼得呼吸都牽動着神經。
初雨起身,拿上零錢去門口換鞋:“我出門給你買藥,很快回來。”
“小魚别去,這附近新開了幾家燒烤店,晚上有喝酒吃燒烤的混混,你去不安全。”
他說話急促,顧不得疼痛,吸着冷氣把話說完,“我沒事,不要緊。”
因為畏光,很長時間不開燈不出門。
因為外面的世界有潛在危險,那要再也不踏足半步嗎?
要眼睜睜看着他難受,也無動于衷嗎?
初雨想明白這幾個問題,更加堅定去買藥的打算。
她深呼吸一口氣,開門往外跑去。
這是從她處理完姐姐的喪事後,時隔半年,第一次出門。
外面的世界和以前大差不差,她的心跳加速,不清楚是跑得太快,還是被他人的眼光看得不太舒服。
她在藥店買了胃藥和止痛藥,加快腳步去旁邊粥店買了份打包帶走的小米粥,這個養胃,言迹吃完應該能緩解些。
春季晚風拂面,她很久沒出門,呼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街邊亮起的霓虹燈箱,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難受嗎?
有一點呼吸急促,還有些腿腳發軟,但是一想到言迹還在難受,她就顧不上自身的情況了。
平時的她比較柔弱,一旦她珍視的人受到威脅,那她不管如何都會挺身而出,去保護她在乎的人。
就像她小時候,媽媽被爸爸家暴,她的小小身軀護住媽媽,任由冰涼的皮帶抽在她的脊背上,毫不躲避。
也像她休學前,姐姐遇到了危險,她拿着防身的攻擊工具,去天台上幫姐姐趕跑那些壞人,雖然事與願違,但至少她沒退縮。
她就剩下言迹這麼一個家人。
要好好守護他,把他安然無恙的留在身邊。
經過言迹所說的,附近新開的燒烤店。
穿着打扮浮誇的青年,三兩成群聚在一起,手臂上紋有彩色圖案,他們的嘴裡笑罵髒話,有男生對她吹口哨。
真令人反感。
她對那些人視若無睹,裹緊身上的外套往樓下跑去。
從危險的區域逃離,她氣喘籲籲提着藥和粥上樓,想起言迹之前帶兔子玩偶回來的那個晚上。
當時的他,估計和現在的她一樣,有相同牽挂對方的情緒在内心越燒越旺吧?
言迹在家裡,捂着疼痛的胃部,為她擔心。
從她說要出門給他買藥開始,他的一顆心就懸上半空,輕易被她的一舉一動影響情緒起伏以及心理狀态。
分分秒秒時時刻刻,都受她影響,太過于在意她,把她看得比自己重要許多。
她沒出門前,希望她克服畏光,早點出門。
她做到了,又怕她受到外界的傷害。
要是她遭遇到了意外,那他怎麼辦……
要是糾纏過初雪的那些混蛋,又伺機糾纏初雨,那又該怎麼辦……
越想越後怕,言迹忍痛站起,要出去找初雨。
就在他站直身體的那秒,房門打開。
初雨提着東西走進來,放下藥和粥:“哥哥等久了吧?我買了小米粥給你,你吃了暖暖胃。”
她用言迹的水杯裝了些溫水:“藥店的阿姨說,吃一顆胃藥就行,再疼的話,睡前吃止痛藥,沒緩解就要趕快去醫院,今天晚上我陪着你,要是更不舒服了,我和你一起去醫院。”
他捧着水杯,吃下一粒胃痛膠囊,重點全部偏移到她身上:“小魚,你能自己出門了?”
“不算吧……剛才看你難受,家裡又沒有胃藥,我隻能趕快出去買,而且這是晚上,光照不強,要是白天,估計我還是出不了門。”
對于言迹的擔心,使她不得不直面恐懼。
沖破重重阻礙後,她發現做起來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是她一直在給自己設限,遲遲不肯邁步前行。
掰碎“不肯”,有不願面對現實,和不舍從言迹身邊離開,這兩種情緒編織着的小心思,禁锢她的行動。
“也對。”
言迹放下水杯,“小魚太厲害了,能直接出去買藥,是我太心急,慢慢來吧,等你能出門後,我們再說看醫生的事。”
畢竟這是她家裡出事後,第一次出門,不能操之過急。
“嗯,我都聽哥哥的。”
她找來冬天用過的熱水袋,給言迹:“哥哥,拿熱水袋敷一下胃,看看會不會好點?”
“小魚越來越會照顧人了,好貼心。”言迹接過熱水袋放在胃部,他的臉色有所緩和,“我好多了。”
被人悉心照料的感覺,太好了。
不知不覺貪戀上這種覺知,難以戒除。
言迹勾唇輕笑:“看來之前求的平安祛病符确實有用,我有空再去廟裡燒香,求佛祖保佑小魚快點好起來,再也不受病痛之苦。”
他從前不信神佛不憚命運,現在也開始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更加認真對待生活,拿神明當逆境中好轉的精神寄托。
她出聲提醒:“既然這麼有用,你更應該給自己多花點心思。”
常去寺廟,怎麼都該求一點和他自身相關的願望啊。
可他還是那一套說辭:“不用,小魚好好的就行,我的病有自愈可能,說不定都痊愈了,就不麻煩佛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