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去吃飯的路上,簡容放開了話匣子,接着吐槽小領導大領導跟他談話時的那些說辭。
“那些領導每次找我談話時我都覺得十分可笑和可悲,領導們隻在乎效率,隻在乎成果,不在乎下屬是不是工作飽和、是不是壓力過載。所謂的和下屬談話,其實隻是一場套着看似關心的pua。他們關心你是因為覺得你工作沒做好,而不是關心你個人。”
“但我知道,這可能不是那些領導的錯。可能私企就是這樣,可能社會就是這樣。人不是一個思想的載體,而是被看作一個個工具。每個人都是螺絲釘,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要麼在這裡,要麼在那裡。自由是少數人的特權,是難能可貴的。”
說到這裡,簡容忽然想起什麼,接着道:“怪不得有句話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現在算是有點理解了。”
利爾多斯在心裡念了一遍這句話,頗為不贊同地皺起了眉,“我不理解。”
“那你覺得生命、愛情、自由,這三者孰輕孰重?”簡容本來隻是随口一說,看利爾這副表情,頓時又萌生了一點好奇。
利爾多斯皺眉思忖了一會兒,一時間想象不出來什麼場景能讓他在這三者之間取舍。
他老老實實道:“我分不出來。”
“我以前是覺得不管怎麼樣都是生命最可貴,如果沒有生命,又哪裡來的愛情和自由呢?”簡容思索道。
利爾多斯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想起小時候的一篇課文,好像是說作者抓了一隻麻雀關在籠子裡,但是麻雀不吃不喝、掙紮得非常厲害,最後在籠子裡撞死了。我小時候還沒法理解,為什麼甯願死掉也要尋找自由,現在算是有點理解了。”
困住麻雀的是有形的籠子,而困住簡容的是無形的籠子。
利爾多斯卻想到了别的方向。他小時候也是被簡容抓回去的,雖然那是他權衡利弊後的結果,也稱得上是自願。但是,如果他真的不願意,但又很不湊巧地被人抓到關進了籠子,他的選擇也會和那隻麻雀一樣,甯願頭破血流也要出去。
他理解那隻麻雀的想法,不過他可能會更聰明一點,在掙紮無果後可能會考慮别的逃跑方式。
"我也理解。"他道,“如果是我,我也會拼命逃離。”
簡容愣了一下,忽然低頭有點釋然地笑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他道:“我想辭職。”
連動物都知道要逃離自己厭惡的環境的道理,自己又為什麼遲遲不明白呢?難道辭職會比死亡更可怕嗎?
簡容垂着頭,語氣逐漸堅定起來,“我要辭職。”
什麼都不想管了,那些不能體會自己痛苦的人,又有什麼權利讓自己堅持?
“好。”利爾多斯道,“你做什麼都可以,隻要能讓你感覺開心。”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起來好像根本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但就是這種平淡至極的态度,反而讓簡容心裡湧起一股輕松和安心。
好像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決定,好像無論什麼決定在他面前都不如自己開心重要。
不像母親,每次聽到他說這些話都如臨大敵,好像下一秒世界就要毀滅。其實不光是辭職這個話題,隻要涉及到錢的,無論大小她總是緊張得像那些是家裡的最後一點存款一樣,連帶着讓簡容也緊張不安起來:這些錢自己真的沒有權利花費嗎?
那些被母親質疑的花費,無論是買給自己還是買給她的,自己真的不該花嗎?自己真的沒有權利支配那些錢嗎?
簡容又開始問自己:他的人生,真的沒有權利自己來支配嗎?
如果自己沒有,那誰有,他的母親嗎?
但這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她的。不論好壞。
他可以對自己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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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的這家烤肉店,之前已經來過好多次了,是簡容心目中的紅榜之一。
邊烤肉,簡容邊考慮自己之後的打算。
是看好下家再辭職呢,還是直接辭職、先休息一陣子?如果先看好下家的話,估計辭職的日子又會一拖再拖,保不齊又生出什麼變故。
想着想着,簡容順手掏出手機開始刷起了招聘軟件。
忽然,簡容刷到了利爾的公司正在招聘,他随口問道:“利爾,你們公司正在招人啊?”
利爾多斯拿着架子正翻轉着五花肉,聞言略帶疑惑地擡頭:“啊?”
“就是這個啊。”簡容把自己的手機往對面遞了遞,給他看自己手機屏幕上的招聘信息。
利爾多斯回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公司名好像當時簡容問自己是哪家公司的時候自己随口說的那家。
他有些不自在地回道:“好像是,這方面我不太清楚。”
“好吧。不過這也很正常,如果你不是人資的話。”簡容收回手機,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說起來,你的工作是幹什麼的?”
利爾多斯略顯緊張地動了動喉結,腦子裡拼命想着說辭,手上拿着的夾子已經把同一塊肉翻來覆去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