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一道人影悄然推開耳房門扉,房内圓臉少女正在酣睡,偶爾發出一兩聲呓語。
人影立在床前,專注地看了少女一會兒,緩緩蹲下身,将一封信放在她枕邊。
夜空浮雲湧動,明月乍現,照見那人影。隻見她發束馬尾,箭袖深衣,肩上背一包袱,杏眼含着不舍。
虞辛棠輕輕在彩練耳邊道:“彩練,我走了,你保重。”
走了幾步,她駐足。
再次返回,輕輕握起睡夢中少女的手。
“謝謝你,彩練。”
“謝你這些日子的陪伴,謝你在我遇難時舍身相救,謝你給了我許多美好回憶。你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對我最好的人,你一定要幸福。”
門再次阖上,截斷月光。
靜默的房間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倏然,床上的少女睫毛動了動,接着睜開了眼。
“好笨的世子妃,哪有人下藥還灑在杯沿上的。”她喃喃,接着聲音染上苦惱,“要是王妃問起來該怎麼辦呢?”
說完,她眼皮猛地垂下,似困得睜不開眼。
“我還是中藥好了……”
語落,眼睛徹底閉上了,平靜的呼吸再次響起,睡容恬靜。
虞辛棠按照計劃來到王府西側小門,有秦遊章相助,一路暢通無阻。
“虞姑娘,在下蘇木,奉世子之命送姑娘出城。”一神情嚴肅的男子朝她行禮道。
她先是疑惑一瞬,而後恍然大悟,“是你。”
雖然他這次穿的是便裝,但她還是認出他便是她落樹時暴露的暗衛。思及此,尴尬又有點冒頭,她咳嗽一聲,“那就麻煩蘇大哥了。”
蘇木高大沉默,點了點頭。
虞辛棠跟着他走了一會兒,後上了一輛簡陋的馬車,至城門,順利驗過文牒,便出了城門。
“虞姑娘,出了這錦城,你便是淮州永甯的蘇寶珠了,蘇木祝姑娘一路順風。”
他站在馬車旁,抱拳道。
虞辛棠腦袋探出車窗,眉眼彎彎道:“多謝蘇大哥相送,也祝你升官發财!”
馬車疾馳,她終于離開了雲朝國都,今夏恰似一夢,她内心感慨萬千。
“籲——”
馬車驟然停下,車身劇烈晃動。
此等情形虞辛棠并不陌生,她竭力穩住身形,心頭的感慨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惶恐不安。
車夫驚恐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姑、姑娘,以老朽趕車幾十年的經驗來看,這恐怕是你的仇家來了。”
樹葉簌簌,夜枭凄厲。
前方。十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擁護着一輛馬車,其中幾人高舉火把,火焰騰空,肅殺之氣蔓延。
少女下了馬車,向前走了幾步。
修身的衣物襯得她越發單薄柔弱,可她面無表情,身姿挺拔,唯有背于身後的顫抖的右手,洩露了她的緊張和害怕。
那廂車簾被全部撩了起來。
車内,一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高高在上,擡着下巴,看她的眼神似乎在看一隻蝼蟻。
是虞覺。
他輕蔑道:“你真以為你走得掉?你是我見過最不聽話的棋子,上次我派來的人被秦君澤處理掉了,這次我要親眼看着你死。”
“虞大人,你我也算父女一場,何必将事情做的那麼絕?”
他冷哼一聲,似不屑和她多言,揮了揮手,幾個提着刀的男人緩緩靠近少女。
虞辛棠額頭已經冒出了汗珠,她用力掐着掌心讓自己冷靜些。
“虞大人,你難道不想知道秦君澤為何性格大變嗎?水患獻計,查貪污案,你該知道他是目前最大的變數!我敢說,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你确定就這樣殺掉我嗎?”
她無視靠近的刀鋒,佁然不動地看着虞覺。
“等等。”終于,他出言叫停。
她賭對了。
虞辛棠突然開始急切地呼吸,像被人掐住脖子才放開。
感到慶幸的同時又覺得很荒謬,她認為秦君澤危險,怕他躲他,可又屢次憑着他絕處逢生。
虞覺要她将知道的都交代出來,兩人一問一答幾個來回,但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他頓時明白了,“拖時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舍不得殺你?行,那就讓你嘗嘗我手下人的審訊手段,連八尺男兒都挨不住,我看你能撐到幾時!動手!”
少女被按在地上,一根針猛地插進她指尖。
“啊!”
凄慘的叫聲回蕩在林中,驚得栖息的鳥兒振翅逃離。
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裳,她嚎啕大哭,雪白的小臉上全是淚水,疼痛、無助、恐懼,各種負面情緒籠罩着她。
“嗚嗚,救命……院長媽媽……”
針拔出,又插進第二根手指指甲内。
哭聲愈發凄楚了。
忽然,她紮着針的手被甩開,虞覺諷刺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還以為你很硬氣呢,才開始就熬不住了?說吧,秦君澤什麼?”
虞辛棠遲鈍地意識到,她剛才還喊出了秦君澤的名字。
中年男人俯視着她,周圍皆是他兇神惡煞的爪牙,恍惚間,那些火把像地獄中的幽幽鬼火,令人心生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