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秦君澤身上的毒刻不容緩,歧川立即去收拾行李,馬上動身前往雲朔郡找杜青。
虞辛棠留在涼亭,想和秦君澤單獨談談,可紀羨拉着她不肯撒手,“我想留在這裡,保證不打擾姐姐,姐姐當我不存在便是。”
她費了好些功夫才将他哄開。
期間,坐在石凳上的男人一言不發,裡衣松松垮垮,肩頭披了件輕薄的金蟒玄袍,眼皮微搭,随意地撥弄着茶蓋,似乎全然不關心其他。
虞辛棠坐到他對面,尚在打腹稿,就聽他說:“虞醫生,你認朝廷重犯當弟弟,恐怕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再次聽見他那陰陽怪氣的“虞醫生”,她竟有些恍惚。
她耐心同他講了一遍和紀羨重逢的經過。他聽後,不以為意道:“你不用和我說那麼多,這是你的事,我不感興趣。”
她有些讪讪,“哦,那不說他了,我……”
他打斷她,“可男女有别,你們該注意分寸。”
“紀羨失憶了,言行如稚童,他将我錯認為姐姐,舉止上可能親密了些,但絕無他意。”她試圖解釋。
“親不親密的就不用告訴我了,我說了,我不感興趣。”
低沉的聲音毫無波瀾,冷淡至極,卻如一撮火苗,點燃了虞辛棠的怒火。她想,他們能誤會這麼久,和他的狗脾氣脫不了幹系,但凡他溫柔一些,說話好聽一些,她也不會将他看做是殺人抛屍的不法分子。
她克制情緒,沉聲道:“我想問你,我于你而言,到底算什麼?”
在她眼裡,秦君澤是利益至上的野心家,他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追名逐利,又心狠手辣。
她左思右想,認為他們能走到今天這步,主要是因為他。上一世,某個跟随他多年的助理,因一時疏忽被對家盜走了公司機密,他毫不猶豫讓他滾蛋,還發了律師函,半點沒念及舊情。
可他對她似乎格外寬容。
對此,她百思不得其解。
男人撇開了頭,不再看她,生硬道:“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你對我比對其他人要好!”
她脫口而出,說完又覺不妥,似乎太自戀了些,剛要找補,男人已然惱怒,“虞辛棠,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我沒辦法阻止你,但我希望你理智一些,不要整天腦補些有的沒的的東西!”
什麼意思?
是指責她想太多?
女子疑惑地望着他,一雙清淩淩的杏眼水潤幹淨。
他腦中猛然出現這雙眼睛盈盈帶淚的樣子。那時的她楚楚動人,宛如一枝春雨裡的海棠,粉唇輕啟,哀怨道:“你怎能這般無動于衷?你真的沒有心嗎?”
“秦君澤?秦君澤?你是不是又開始疼了?”
同樣音色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他對上她含着幾分擔憂的眼眸,喉結滾動了下,啞聲道:“沒有。”
确定他無礙後,虞辛棠起身。她本想和他心平氣靜地說說前塵往事,但顯然是不能了,她開始提及她最想說的事——辭别。
“是我誤會了,還以為自己在你心裡是不同的。”她甚至想,他是否将她當做了朋友,才屢次為她破例,看來真是想多了,“我離家已久,是時候該回去了。”
“不準!”他不假思索道。
“為什麼?我承認有愧于你,但我也救過你的命啊,大不了往後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差遣我。就此分開,你去雲朔找大夫解毒,我回淮州過自己的生活,這有什麼不好?”
“不、準。”他一字一頓,眼神陰郁。
“你口口聲聲說對我的事情不感興趣,還讓我不要腦補我們之間的關系,我連你的朋友都不算,你留下我又有什麼意思?還是說你心裡很恨我,想留我在身邊折磨我?”
她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邊說邊在亭中來回踱步,煩躁不已。
“你冷靜一點。”
“每次都是冷靜一點、理智一點,除了這兩句你就沒有其他說的了嗎?”她不耐煩地低吼。
秦君澤抿上了唇,眉頭緊鎖,眼神凝重。
——要是外人在這裡一定會十分驚奇:兵臨城下都淡然自若的大将軍,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沉默少時,他說:“你先随我去雲朔。一月之内,我會給你答複。”
“答複?”
“嗯。”
他對上她眼中的疑惑與狐疑,認真道:“但在我考慮清楚之前,我希望你不要……逼我,也不要說要走。”
虞辛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
雲朔郡,滄瀾城,清風茶樓。
冷面男子強行将一身着黛藍衣袍、長相平平的男子帶上二樓,其後跟着一高挑絕豔的紅衣“女子”,三人進了一雅間。
開門聲響起,裡頭姿容絕佳的一男一女看了過來。
藍衣男子不悅地理了理衣領上的皺褶,冷哼一聲,“如此無禮,我是不會幫你們瞧病的。”
岐川朝秦君澤行禮,“公子,此人便是杜青。他起初答應了為公子診脈,可看到……蘇寶珠後就反悔了,想逃跑,屬下被逼無奈動了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