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大多數人記事早，早到說出來可能沒人會相信。

他們以為我記不住當年對我和母親的所作所為。

其實，我都記得。

我記事起，我的祖父祖母對我毫無耐心，稍不順心，便對我非打即罵，年幼的我，不敢任性，小心翼翼的與他們相處，村裡人都誇我乖巧，他們不知道，我眼裡的他們，就像是會突然襲擊我的怪物。

我的父親，極少回家，隻要回家便與母親争吵不休。

那是一個秋天，母親讓我外屋等着，我乖巧的坐在門口，聽着他們吵架，沒有任何情緒，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有什麼特别，因為于我來說，這是時有發生的事。

“小葉子，跟媽媽走好不好？”父親走後，母親哭着對我說出了這句話，我不懂媽媽為什麼會哭，但哭起來肯定會難受，因為我自己是這樣。

“媽媽抱抱，葉子和媽媽走”我跑進媽媽的懷裡，想讓她抱抱我，就不會那麼傷心。

就像是每次我被祖父祖母打罵，她抱着我安慰我一樣。

“不哭……不哭……”

母親抱着我痛哭，我将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用手拍拍她，學着她的樣子安慰她。

“葉子，媽媽去賺錢，你乖乖呆在家裡，媽媽晚上就回來”

第二天母親臨走前叮囑我。

“好”

“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多幫奶奶幹活，他們才不會打你”

我心裡不願母親離開我，因為隻有她在身邊，我才能安心，可是常年逆來順受的我，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看着母親離去，眼裡噙着淚水。

直到我看不見她的身影，我才忍不住的哭了出來，但我不敢放聲大哭，怕祖父祖母聽見。

“小葉子，你媽媽呢？”路過的大嬸見我獨自坐在台階哭泣，像隻無家可歸的小狗，可憐兮兮的在那嗚咽。

“去賺錢了”

“哦……去賺錢了”大嬸蹲下身，将我拉至她身前，擦幹我的眼淚：“媽媽賺錢給你買新衣服，不哭了啊”

“嗯”

“來，嬸嬸這裡有紅薯幹”

我拿了紅薯幹，停止了哭泣，正準備吃的時候被祖母一手奪過，放進嘴裡吃了起來：“這番薯幹太硬了，她吃不動”

我呆呆的望着祖母吃着從我手中奪過的紅薯幹。

“葉子奶奶，我這還有，沒必要搶孩子的啊”

“早上她吃過飯了，女娃娃不用吃那麼多，會養嬌”

“一兩根番薯幹沒事”大嬸又拿出兩根，示意我拿。

我正準備接，擡頭看向奶奶，奶奶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原本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你看，她吃飽了，給我吃吧，剛好我餓着”奶奶笑眯眯的将剩下的紅薯幹塞進了嘴裡。

“哦，那你帶着小葉子回去吧。我先走了，我還有事，剛剛看小葉子一個人坐在門口，我不放心。不是我說，小孩子還是要看好，不然不見了找都沒地找”

啪，大嬸說完，一個巴掌落在我的臉上，我頓時懵了，接着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嚎啕大哭。

“聽到沒有，不要自己跑出來，怎麼說都說不聽”

“你怎麼這點事就打孩子”大嬸沒想到自己善意的提醒竟然會令我挨打，将我摟在懷裡，滿眼心疼，哄我給我擦眼淚。

“就一賠錢貨還不聽話，跟她媽一個死樣子”奶奶毫不遮掩的罵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她怎麼說也是你們家的孫女”

“我們家的事你别管”祖母被指責，很不耐心的将我拉到身後：“我們家人怎麼教是我們家的事”

祖母說完就将我拉回了屋，我轉頭看見大嬸無奈的表情。

“以後一個人不要坐在門口，聽見沒有”一進屋，祖母厲聲對我吼道，我又想哭，卻被她大聲喝止：“哭什麼哭，是不是還想挨打”

我立馬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又怎麼了”祖父見我眼淚汪汪的模樣，不耐煩的問道。

“她娘把她丢在家門口，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祖母埋怨道。

“你媽去哪了？”祖父低頭問我，語氣冷淡。

我沒有回話，搖搖頭。

“我問你媽去哪了，你話都不會說嗎？”說完一腳将我踹開，我人飛了出去，撞在牆上，全身疼痛，頭也暈乎乎的。

我哭着爬起來走到祖父身邊，抱着他的大腿。

祖父像甩泥塵一般又将我甩了出去，我直接在地上滾了幾圈，臉磕在地上，滲出紅色血珠。

祖父對我沒有一絲憐憫，啐了一口走出了家門。

我顫巍巍的爬起來，想要去找祖母，祖母怨毒的看了我一眼，也離去了。

家裡，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哭着跑回睡覺的屋子，爬上床，抱着我睡覺時蓋的被子，那裡有母親的味道。

我在那裡尋求着安慰，哭了很久很久，最後不知何時睡着了。

醒來時也是午時，肚子很餓，但家裡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