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暗暗使了巧勁,本意是扶着她,别讓她一個踉跄真摔在這冰冷的地上。
可事實上,就算江醉不出手,林餘也倒不了。
此刻的林餘,大半個身子基本都軟綿綿地趴在江醉身上,兩個人幾乎融為一體,這扶與不扶,似乎也沒了太大差别。
林餘的另一隻右手随意地搭在了江醉的右肩上,江醉隻覺肩頭猛地一沉,那重量壓得她身形微微一晃。
時不時,耳邊還傳來叮叮當當的細微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輕輕碰撞。
江醉微微偏頭,目光順着林餘的手向下探去,這才發現,林餘剛才一路走過來時,裙擺巧妙遮掩住了兩壺酒。
此刻她手這麼一搭,那兩壺酒便從裙擺後露出了‘真容’。
江醉在心底暗自嘀咕:【好家夥,這可真沉!不趁機順走你一壺酒,我都枉姓江!話說回來,我還從未嘗過這家的酒呢,記得同門提過,這酒雖說不上是什麼絕世佳釀,但勝在口感醇厚,還不容易醉人。不過,林餘那酒量可太差勁了,得牢牢記住這點,日後可别讓她多喝。】
林餘此刻兩眼迷蒙,眼神遊離,哪能猜到江醉心底正打着這些個古靈精怪的小算盤。
夜色仿若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層層鋪展,愈發濃郁厚重。路邊的草叢裡,青蛙扯着嗓子高歌,與樹上蟬兒的嘶鳴交織在一起。
江醉平日裡聽慣了門派裡的弟子巡邏聲,此刻靜下心來聽這自然的喧嚣,竟莫名覺得無比悅耳動聽。
或許是從前在門派裡裝得太久,整日裡謹言慎行、壓抑内斂,對這世間諸多美好都變得遲鈍麻木了。
江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忽然,靠在身上的林餘嘴裡開始嘟囔起來。
江醉先是一怔,心下想着,偷聽他人醉後胡言亂語,可不是君子所為。可剛打算把注意力從林餘身上移開,在心底尋些别的樂子,卻發現自己的心思全然不受控制,耳朵像是被施了咒,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滿心滿眼都是對林餘下一句話的期待。
“嗝!”林餘冷不丁打了個酒嗝,溫熱的氣息撲在江醉耳畔,帶着絲絲酒氣,她含含糊糊地開口道:“我……我跟你說個事兒……就……就是,我喜歡女生。”
說話間,她右手還下意識地緊了緊握住酒壇子的手,那酒壇子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了一下,酒水在壇子裡晃蕩出細微的聲響。
江醉聽到這話,心髒仿若瞬間漏跳了一拍,緊接着,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像是有隻小鹿在胸腔内亂撞。
她臉頰微微發燙,心底竟湧起一絲難以名狀的期待,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放緩,耳朵更是豎得直直的,生怕錯過林餘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然而,林餘的下一句話,卻如同一盆兜頭澆下的冷水,瞬間将江醉滿心的期待撲滅,寒意順着脊梁骨往上蹿:“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她非常……非常美!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樣。不是你。”
林餘的眼神中透着一抹沉醉,腦海裡似乎浮現出了心儀之人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江醉嘴角那抹原本若有似無的笑意瞬間凝住,繼而徹底消失不見,隻餘下一片落寞。幸好長久以來的習慣幫了她大忙,讓她得以不動聲色地将心底翻湧的複雜情緒深埋,沒有在面上露出分毫破綻。
林餘醉意朦胧,腦袋昏昏沉沉,壓根察覺不出江醉的異樣。隻是隐隐覺着周身的空氣陡然降溫,寒意絲絲縷縷地滲進來,她下意識地往江醉肩上縮了縮,卻也沒過多在意這莫名的變化。
江醉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耳畔,蛙鳴與蟬聲依舊此起彼伏,喧鬧不休,可此刻聽在她耳中,卻全然沒了先前的美妙韻味,隻剩下無盡的聒噪,吵得她心煩意亂。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看着像棉花般無力趴在自己身上的林餘,心底竟湧起一股沖動,想要就這麼撒手,任由她摔落在地,仿佛這樣便能宣洩出胸口那股憋悶之氣。
江醉現在的狀态總結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地掏走了,這種感覺,太陌生,也太反常了。
而林餘呢,全然沉浸在自己的醉後世界裡,小嘴一張一合,絮絮叨叨個不停,壓根沒注意到身旁江醉内心的驚濤駭浪。
江醉在心底歎息:【你要是會讀心術就好了,哪怕隻有這會兒也好,能讓你知曉我此刻滿心的糾結。要是你能懂,該有多好……】
她整個人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滿心的委屈與酸澀一股腦地湧上來。
【早知道就該把那些外門弟子帶上。此刻我真想沖他們大喊,告訴他們,我肩上這個讓我心煩意亂的女人,把我的心情攪得一團糟,糟糕透頂!我心裡這股難受勁兒,憋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嗚嗚嗚……】
【我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罷了。被現實狠狠潑了一盆冷水,這種滋味,太煎熬了……我的心啊,怎麼就這麼不受控制,疼得我眼眶都泛酸了,哇……嗚嗚嗚……】
【我在這兒為了一個不可能的人黯然神傷,我這是何苦……】
江醉沉浸在自己洶湧澎湃的悲傷情緒裡,久久難以自拔,像行屍走肉樣走着,自然也就錯過了林餘小聲嘟囔的後半句。
林餘呢,腦海中此刻正浮現着一幅美好的畫面,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美滋滋地繼續念叨着:“她給我發布工作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美得驚心動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才真正活了過來,渾身充滿了幹勁。工作完成後,就能拿到小錢錢,一想到那些亮閃閃的紅票票,心裡就踏實,嘿嘿……錢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