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令人觀感很不美妙的地洞。黑漆漆的狹小洞口,外面的草反而又高又密,要不是有夜帶着停下腳步,謝一程恐怕能一腳踩空跌進去。
安直接鑽了進去,夜端着那碗肉,和其他人一起留在外面。
白站在比較靠後的位置。他知道這家人處境艱難,可是……沒有辦法。他不知道夜帶着程過來,拿上一口吃的,又能怎樣。或許隻能讓他們,不那麼難過?
沒人能夠阻擋獸神的意志。程也一樣的。
很快,安就爬出來了,跟在它身後的,是一個年輕而瘦弱,面容愁苦的雌性。他應該很長時間都沒有打理過自己,身上髒兮兮的,頭發更是比草還要亂,第一眼看上去,慘,非常慘。
謝一程愣了一下,因為他覺得自己壓根沒有見過這個人。
整個雪狼部落不過三十來個人,雌性又沒有獸人多,也就是屈指可數的那麼十個人,可自己竟然對這個雌性毫無印象。
回想一下,以自己不算太多的經曆來看,能不出現的時候,這個人就絕對不會出現。而需要全體成員聚集的場合,恐怕這個雌性始終都躲在某個角落,所以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你、你們好。”雌性開口了。他的聲音顯得很虛弱。匆匆看了一圈外面的人,他的目光最後定在夜的身上,确切地說,是夜的手上。
燒好的鳥肉一路端過來,早已涼了,然而香氣還在,足夠引人。就算份量不多,在餓肚子的人眼裡,也是無法忽視的美味佳肴。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半大的少年将手裡的碗遞過去。
“這是,”他示意了一下站在自己身邊的謝一程,“是程做的,分給了部落的崽子們。安想要帶回來,和你們一起吃。”
年輕的雌性不敢相信地擡起頭,見謝一程連帶着其他崽子們都在點頭,這才重新垂下視線,抖着手接過那隻碗。
安在他的腳下,發出像小鳥一樣輕細的哼聲。
年輕的雌性擦了擦眼睛,沒敢看大家,端着碗就鑽回地洞。安跟着他一起回去。
夜歎了口氣,低聲向謝一程解釋。“他是安的爹爹,果,他的配偶是樹,是上個寒季的時候結為伴侶的。他們同時生了兩個崽,一個是安,另一個是個雌性,叫小。小從出生,身體就不好,他們一直在想辦法照顧它。”少年搖搖頭,“可能,他很快就要回到獸神的懷抱了。”
謝一程頓時想起第一次這幫小家夥來自己這裡蹭飯,被幾個家長親自找來的事情……
确實,那一次,安就沒有家長來接。另一個沒人接的是狼崽裡面體型最大的勇,半大的小子,不管也就不管了。謝一程知道整個部落裡隻有灰是個沒有雙親照顧的凄慘崽崽,所以他以為安就是那種十分開放的放養式家庭。
沒想到竟是這樣……
如果從人類社會的角度來講,說白了,這是窮苦的新手爸媽帶兩個娃,其中一個身體還不好……絕對屬于地獄難度。
如果是從動物世界的角度來講,身體不好的崽,早就被優勝劣汰了。許多動物甚至會故意養成一個比較弱的崽,留給可能出現的狩獵者,好讓健壯的後代留下性命。
這對新手家長,在這樣艱苦的環境條件下,都沒有放棄那個虛弱的孩子,一直養到現在,已是相當值得敬佩了。
“大巫看過小了。”夜說完,表情不見輕松。
……可沒什麼辦法。謝一程補上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就是再先進的醫療條件,也沒辦法從死神手裡搶人,更何況是在這個原始的時代。
又過了片刻,白忽然告訴大家,樹回來了。
謝一程很快就見到了這個窩的另一位主人。有點出乎意料,樹并不是頭很健壯的大狼。他看起來甚至還比不上剛剛成年的白。這狼應該是長途跋涉回來的,一身的白毛變得灰撲撲,隻在嘴裡叼着兩枚手掌大小的黑色果實,幹癟癟的。
樹變回人形——同樣顯得身形羸弱——看着自家外面聚集起來的一群人,他有點不高興地皺起眉毛。
“白?你們來幹嘛?”
不怪他緊張,他和自家伴侶平時和其他人根本沒什麼來往,突然之間來了這麼多人,根本不正常。
“是程做了好吃的東西,你的崽安想帶回來和你們一起吃。它和果剛進去,你也進去吧。”
風塵仆仆的獸人愣住了,這個答案完全不在他的想象中。面對白催促的神色,他呆呆地點頭。“哦……哦。”他抓了抓腦袋,返身鑽進洞裡。
“他帶回來的是什麼東西?”謝一程對他帶回來的果子很感興趣,小聲問夜。
“是丁木果,專門帶回來喂崽的果子。崽子們吃果子裡的奶就能長大。可那兩個果子不太好,恐怕裡面都幹了。找不到好的果實,小就長不大了。”少年覺得這是常識,不過畢竟程有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不知道也應該正常。所以夜還會多給他講幾句。
洞裡傳來些聲音,接着,果和樹重新爬了出來。
雌性眼淚汪汪地抱着一塊毛皮,裡面露出一張瘦得可怕的小臉。“謝謝你們拿來的肉,我給嚼碎了,小跟着吃了兩口——他已經很久沒吃過什麼東西了——現在又睡着了。”
謝一程屏住呼吸看了一眼,覺得這娃娃還沒隻貓大,實在是太瘦弱了。可憐天下父母心,要是自己有個這麼虛弱的崽,恐怕也沒心思參加部落裡的任何活動……
樹歎了口氣,把剛帶回來的兩枚果子丢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