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熟悉的石頭上，四面八方都是亂糟糟的聲音。關心的，在問自己有沒有受傷，擔憂的，想知道對方是不是那樣可怕，這些聲音紛至沓來，在謝一程的腦袋裡鈍悶地響成一片。

他随口答了幾句，注意力始終落在白的身上。

白的身邊圍着在山洞留守的三個獸人，久、河還有貝。他背對着自己，也在回答那些人的問題。獸人的關注點更多是在于戰鬥的細節，具體位置在哪裡，對方的情況如何。

在謝一程的視線中，白狼年輕精壯的軀體上布滿道道血痕，最嚴重的傷口在後背，肌肉被割開很長一道口子，那隻下爪的狼仿佛是想将他一分為二。

如果這傷口出現在現代的自己身上，要縫不知道多少針，打多少點滴，吃多少藥，又要養上多少天。

白、龍還有山，身上的傷口都差不多，在他們變成狼型的時候，皮毛遮住了真正的傷口，隻能看到通身的血色。變回人形站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看到他們身上那橫七豎八的傷口……再加上之前一心趕回部落向衆人告警，謝一程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白身上的傷口是多麼兇險的存在。

血是止住了，皮肉還在翻卷着。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獸人特殊的體質，白行動如常，可傷口終究是傷口，疼痛和割裂的肌腱都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重傷的話就是會有性命之憂。

……那家夥卻泰然自若。

甚至再過一會還要出去尋找首領，頂着再和那些灰狼對上的風險，繼續奔波。

謝一程感到有一隻手伸進胸腔裡，攥住自己的心髒，攥得緊緊的，每一次跳動都艱難，說不出話來的痛苦。

“白……”

被叫到的人一秒鐘回過頭來。他的耳朵和他的腦袋已經牢牢記住了程的聲音，并将這個聲音放在了第一位。

知道程有話說，其他人十分自覺地分出一條路，讓白回到謝一程的身邊。他們的聲音降下去，将這段時間留給他們兩個。

“怎麼啦？”白狼笑眯眯地問。

那些猙獰的傷口……謝一程深吸一口氣，他強迫自己冷靜。“你的傷口，要怎麼辦？”

白睜大眼睛。“傷口？已經差不多好了！”看到對方那不相信的眼神，他又連忙強調了一句，“真的！”

什麼鬼，這怎麼可能真的。

“大巫，不會為你們治療一下嗎？”謝一程沒有放棄。

“已經好了，什麼都不需要了。”白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困惑。

難道他們真的不需要治療……謝一程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在醫療層面的常識還是相當空白。

大巫的所有行為，都是在與獸神溝通，幾乎沒有展示過醫療方便的成就。這裡的獸人出去捕獵，也很少會帶傷歸來。哪怕誰倒了黴一瘸一拐地回來，也的确不用管，過兩天自己就恢複了。

沉默了片刻，謝一程想起他們接下來的行程，忍不住又叮囑了白幾句。

“你們再出去一定要當心。那些家夥的活動範圍恐怕就在附近。我不能肯定他們會不會找個地方住下來，說不準的事情。如果你們兩個——我是說，隻有你們兩個的話——再遇到他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跑掉。記住沒有？！”

謝一程覺得自己的腦袋裡是一團亂麻，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說出來的也是完全沒有邏輯的東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不是自己想要表達的。

亂的很。

腦袋亂，嘴亂，心也亂，全是亂的。

“阿程，你放心，”白鄭重點頭，“我已經記住了他們的味道，我會小心的。”

不過白不是很肯定，龍會不會像自己一樣聽話地跑掉。他的感覺是，龍想把那些灰狼全部幹掉。

打了個呵欠，雷的目光停留在面前新鮮的肉上。最上面那幾塊是最為鮮嫩的，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處理好了，想必雌性們拿到手會非常開心。

“差不多了吧……”他嘟哝着，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自己趴了許久的身體，眺望低地深處。

是的，這裡不是最近常來的那處狩獵地，而是搬家之前的。原本食草獸都跑去了更遠的地方。不過這次狩獵隊出行的時候，剛巧發現有一群食草獸的痕迹，一路進了低地，所以他們六個立刻拐進了熟悉的場所，盯上了這群獵物。

其他人去捕獵了，雷負責留下來處理獵到的肉，順便看守。

忽然，他扭頭望向來路，下一秒，以強壯威武的狼形現身。一股若隐若現的，陌生的血腥氣味順着風飄來。非常陌生，值得警惕。不過它的鼻子告訴自己，隻有一個味道在接近，自己是部落裡第二強壯的獸人，根本沒有什麼好怕的。

很快，他就看見了一隻皮毛髒兮兮，灰的黑的弄得一團糟，瘸着一條前腿的狼，一步一步謹慎地靠近。它壓着耳朵，耷拉着尾巴，姿态卑微，步履遲疑。

雷守在食物的前面，精神且強大。它低聲咆哮起來，立刻逼停了那隻陌生的狼。

對方在距離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變成人形站起來，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一臉的可憐相。

“我、我不是有意來打擾的！”那家夥垂下視線，表情凄苦，“我們總共有三個獸人，是從很遠的地方逃來的。我們的部落被一夥很可怕的獸人消滅了，我們逃了很久才到這附近。我、我是唯一還能動的，你要相信我，我隻想獵點吃的給他們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