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家那個方向前兩年就重新修了路,通了鄉鎮公交車,原先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縮短了近一半。
司機大叔問沈潋多少年沒有回來了?
沈潋說十來年吧。
“嚯,年輕人還是要多回來看看家鄉才好呀。”司機大叔抽了隻煙,最後說道。
沈潋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有些陌生的城市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接這句話,最後隻能沉默。
新能源的公交車在一望無垠的鄉村路上跑起來還是很快,四十來分鐘就到了沈潋出生的小鎮上,下了車之後沈潋去鎮上找回大隊的摩的,結果問了一圈也沒有人願意拉她,最後還是小學旁邊的超市老闆正好要去沈潋家的方向,就順了她一程。
“你是九生産隊的啊?你們那個大隊最近沒有摩的敢往那個方向跑,說是好像有什麼檢查。”超市老闆跟沈潋說道。
沈潋太多年沒有回來了,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隻覺得自己老家在那麼山溝溝裡的,能有什麼檢查啊。
她問了一下,超市老闆也不知道,“估計是弄農業産業園的那些事吧,前幾天看到有幾台挖掘機往那個方向過去了。”
“農業産業園?”沈潋隻在新聞裡面聽到過這個詞,沒想過會跟自己的家鄉有關聯。
“對對,聯邦撥的錢,還有個什麼投資商,反正要把咱們這兒搞成現代農業,嗐,不知道那些有的沒的的,就曉得田啊地的全部整成一片一片的了,統一生産統一管理啥的。”
超市老闆說着話,車子剛好拐過了一個山,記憶裡的家鄉褪去了模糊,變得清晰了起來。
曾經高低不平的農田被重新整合了之後變成了集中連片的土地,阡陌交錯着延伸到山的深處去,四月底的油菜花已經全部開了,入目全是一片金黃,被風一吹像是浪花一樣層層疊疊在肆意搖曳。
沈潋把車窗降了下來,呼吸着空氣中泥土的味道,心情一下變得好了起來。
超市老闆看見了,笑:“在城裡沒有看到過這種景象吧?以前那麼多年真的不覺得,現在地裡大片大片種上油菜,花開的時候還真的怪好看的。”
“全部都種油菜嗎?”
“這幾個生産隊是,投資商找來的專家說這邊的土要肥沃一點,種出來的油菜出油量高,現在種什麼都是投資商那邊說了算,咱們當農民的收租金,聽安排就好了。”
……
沈潋迎着風一路到了闊别已久的老家,下車的時候看見垭口上好像停了幾輛黑色的轎車,也沒多想,拎着東西往家的方向走。
…其實也不算是家了。
沈潋家的房子在她讀高中的時候就垮了。
家裡窮,年久失修的房子遇上了一場大雨,沖垮了在了一個漆黑的夜裡,上了年紀的奶奶被房梁砸斷了腰,被鄰居們挖出來後送到醫院救了十多天,最後還是沒挺住,就那麼走了。
偌大一個還就剩了十五歲的沈潋和塌了一半的房子,這麼多年沒回去,估計另外一半也早塌了。
老家的路被修整過,小的時候沈潋去上學總要沿着田坎走。
田坎很窄,遇上雨天路滑,别說是小孩了,就是大人也會一不小心就摔進田裡,吃一嘴巴的泥。
現在村裡似乎發展好了,原來窄到隻能一隻腳的田坎被拓寬成了半米的小路,雖然沒有倒上水泥,但是土全部被夯實過,就算是下雨也不會打滑了。
沈潋從田坎一路走到山腳,走到村裡的墳地。
然後去鄰居家借了一把鋤頭和鐮刀,鄰居家的老太太已經認不出來沈潋是誰了,沈潋說了好幾次自己的名字對方也沒有想起來,最後沈潋說了自己媽媽的名字,“我是沈芳的女兒。”
對方一下想了起來,“你是潋兒啊!一下都這麼大了啊?”
認出沈潋的老太太拉着她說了好久的話,沈潋陪着聊了一會兒天之後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說自己要先去上墳,等完事了再來還鋤頭,老太太一口就答應了。
于是沈潋便扛着鋤頭提着上墳用的香蠟紙去了墳地。
十來年沒有人打理的幾座墳頭已經長滿了雜草,尤其是沈潋媽媽的墳,上面還長了一顆荊棘樹,樹腕有沈潋大腿粗。
沈潋扛着鋤頭費了好大勁,又是挖又是找了砍刀來看才把那顆不該長的樹給清理幹淨,結果在清理雜草的時候沒留意,腳下一滑,直接沿着墳頭連人帶着鋤頭摔到了地裡,摔了個底朝天。
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揉着屁股的時候沈潋忽然感覺自己的頭頂擋過來了一道陰影。
有人來了。
沈潋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一看,怎麼想都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顧玦那張沒有波瀾的臉,要不是昨兒才跟這人見過的話,這人這會兒忽然冒出來的,沈潋都差點以為自己遇見鬼了。
“……你怎麼在這?”
沈潋躺在地上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考察。”顧玦穿着黑色的西裝和白色的襯衣,一絲不苟的模樣和鄉下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你沒地方睡覺嗎?”
顧玦垂着眼睛靜靜地看着躺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沈潋,淡淡道:“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去我那。”
隔了一天,顧玦還是耿耿于懷沈潋不肯跟自己睡覺的事。
她不明白,為什麼五百萬都願意給她,但就是不跟她睡覺。
難道她不如五百萬值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