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騙你的必要，”朔月搖搖頭，“我先前跟名為‘潘多拉魔盒’的毒藥打過幾次交道。一般這種毒藥多出現在被星盜燒殺搶掠後的星球上，他們用其進行掃尾殺人滅口，等到周邊的星球發現不對時，一整個區域的群星都已經遭到了波及，數不盡的星球淪為廢墟，文明遭到屠殺，生靈的哀嚎、絕望與痛苦會被窮兇極惡的星盜收集煉化，以毒煉毒，這就是殘缺版‘潘多拉魔盒’，可惜我追蹤回去的時候，那些星盜都因邪念爆發互相殘殺而死，死狀極慘，無一幸存，不然就他們犯下的罪責，哪怕死上成千上萬次都不為過！”朔月眉眼肅穆，身上煞氣森寒，又透出股司空見慣的冷淡。

“而出現在拍賣會上的‘潘多拉魔盒’，則是完成品的至毒。必須用宇宙級别的隔絕材料将其禁锢，若是一不小心讓其洩露，後患無窮，清理很麻煩。我便是為此而來。”

“竟然是這麼厲害的毒嗎！”約和頌扶額苦笑，“那我是不是沒多少時間了，我在這種毒裡浸泡了将近一百年還沒死，是不是說明劑量不大？還是我早已因此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呢？”

“放心，要是讓你就這麼死翹翹，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朔月斜睨他一眼，微微勾唇：“我肯定會救你的，就當是回報你送我進入德爾菲的謝禮。”

“而且撇開劑量談毒性完全不講道理，不過我想這就能說明為什麼魔鬼——出現在你腦海的聲音的化身——會找上你，身體常年浸淫在毒液裡，身軀已經有了基本抗性，雖然劑量微小，但是日久天長的積累很可觀，我想它應該是盯上了你的軀殼，想将你同化乃至卻而代之，進而将災難散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先前這毒已經發作過一次了，結果卻元氣大傷，蟄伏了起來，直到你又一次直面‘潘多拉魔盒’，它得到了助力，這才嚣張了起來。”

“這樣啊……”約和頌眼神放空，其實還因為生命之源和世界樹離開了他的精神海，像開挂一樣的修複速度減緩了，現在的他就像是頭頂挂着掉血debuff，全靠一刻不停地治療維持血條，但若是再叫那個心魔出現，恐怕毒素要變得更強了，這絕對不行，他得想個辦法。

至于他為什麼會浸染在毒液裡，也隻有一種可能了，和誕生時的炮火、流亡時的追殺同理，蟲族根本沒想過讓他活着，但在死之前，還要被他們敲骨吸髓吞噬殆盡了才能痛苦死去，約和頌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會這麼有用，他還是太心軟了。如果不将他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償還，那他現在所受的苦難就失去了任何意義，而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世間之物大多金錢足以償還，但若痛苦都能以金錢衡量，何來以血還血。

唯有等待，唯有希望。

“所以，我要拜托你，”朔月斂眸，目光輕飄飄落在約和頌臉上，又在後者察覺時移開目光，像是蝴蝶落下又飛起，發出一聲歎息般的低語，“拜托你堅持下去。心魔寄宿在你體内，不達到目的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和它對抗是場極為漫長的拉鋸戰，在此之間，我們付出的代價絕對會超出想象，或許我能找到辦法消除毒素，又或許我失敗了，你永遠無法擺脫它。”

不出所料的，約和頌對此不發一語，僅是點點頭，好像不知道這句話背後所要承擔的巨大代價一樣，就這樣接過，像是習慣了苦痛，習慣了背負。

朔月心思浮沉。

為什麼你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呢，傷痛也好，代價也罷，就像以前一樣，我也想和你一起承擔——

【檢測到異常——清除】

突然出現在腦海的思緒讓朔月大腦停轉一瞬，但很快無影無蹤，熱烈的深刻的翻湧情感被瀑布粗暴熄滅，隻餘僅剩的無法點燃的冰冷，和内心不知源頭的空虛。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報，我隻是不想欠下人情而已。”以為他遲遲不應是在猶豫，朔月挑起半邊眉毛，略微有些不耐，“還是說，你在懷疑我沒有救你的實力？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啊，沒有，主要我已經分不出多少心力去憤怒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你沒必要做到這樣，我不需要，我自己有辦法。”約和頌回神看他一眼，複又仰頭看向壓抑的深紅天空，“你不用對此有太大的負擔，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我既不是什麼聲名顯赫的大人物，記得我的來路與歸途的人也已經離我而去。可我總要做點什麼，為死去的摯友，死去的母親，和最初死去的自己。現在的我，隻為複仇而活，在死亡帶走我之前，我必定會如同那熾熱的火焰，燃盡一切。之後的世界哪怕滿目瘡痍，也一定會迎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新生。”他回眸一笑，澄澈的雙眸仿佛倒映着星光，“這就是我為自己挑選的宿命。”

所以，在知道斐慈離開他也能生活得很好，忘記了負擔不再和他一起流浪，不會受到追殺、過着朝不保夕四處奔逃的苦巴巴的日子，成為萬人敬仰的正義之劍，懲兇除惡，随心所欲，這簡直再好不過了。

這條路本就兇險至極，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一個他愛的人離去了，朔月的來臨隻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斐慈真的已經同他告别，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一遍遍告訴自己斐慈一定還生活在宇宙的某個角落，他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的弱小贖罪，也許他們一生都天各一方，他活在終日的期待與希望、苦澀絕望的追尋中。

隻要斐慈還活着，終有一天，他們會再見的。而今，他不敢直面的妄想終于被打破，約和頌卻想要大哭一場，将眼淚哭幹，血液流幹。

“你給我閉嘴！”朔月忍無可忍。

“所以你的辦法就是掘個墳墓把自己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在自尋死路！‘潘多拉魔盒’并非無解的存在，隻要你想活着，就算是閻王也帶不走你！但是死了就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朔月一把揪住約和頌的衣領，雙眼幾乎要噴火，“我告訴你，我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可不是為了聽你說這麼一番氣人的話的，墜入世界反面的時候要不是我護着你，你早就摔成一灘肉泥了，早知道你想死，我——”朔月咬牙切齒，傷人的話在唇舌間滾了上千遍說不出口，又狠狠推開約和頌，擡眸，雙眼裡盛滿了怒火，“既然你不想要你這條命，我又把你救了，那麼現在，你是我的了。”

約和頌：“……”

約和頌：“…………”

約和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