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胸前沒挂着工作牌，都是和我一樣的新員工。

我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不是小叔給我特殊關照，這隻是領導對新員工的一個見面儀式。

我人生的第一段工作經曆就此開始。

公司有很多個部門，從前期的市場調研到研發，從制作到推廣，再到一件成品正式進入市場，都有相應的部門分工完成。我如願分配到了策劃部，主要為産品制作推廣文案。

部門領導是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女人，楊靜雅，脾氣火爆得很，和她的名字一點也不沾邊。她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批評下屬的時候更是冷若冰霜。

部門裡的人，見到她時都是戰戰兢兢。

我在大學期間雖然旁聽過廣告學專業的課程，也看過不少經典的案例，但真正工作起來，才知道理論和實際有很大的區别。我寫的文案，做的策劃，常常被部長三番五次地打回。

大多數時候她都冷着臉說我做得不好，卻不告訴我到底是哪裡不滿意。我向别的同事請教，他們也總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對我愛答不理。我隻能自己去翻閱公司以往的資料，暗自琢磨，反複修改，常常加班到夜裡。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的不好，又或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人？

直到有一次，我去請楊部長看一份資料，剛進她辦公室的門，她就急匆匆地要出去，讓我在辦公室等她。我把資料放到她桌上，翻到需要請她審核的地方，擡起頭時，瞟見她電腦上大開着的聊天界面。

我不是故意偷看，隻是一掃而過的時候看見了“新員工”幾個字，便沒能忍住心裡的好奇。

“你手下的新員工怎麼樣？”

“我們總經理的關系戶，非要安插到我的部門，沒啥本事，還故作清高。”

“哦？什麼情況？”

“關系戶就做好關系戶的事，公司也沒指望他們真能創造價值。這姑娘偏要問東問西，假惺惺地裝低調，搞得還真像一個普通實習生。”

“可能人家真是想來學本事呢？”

“學啥本事，她一個學金融的非要來摻和搞策劃，有那教她的時間，我自己都幹完了。”

對話因為部長的離開而到此結束，我垂下眼眸，望着桌上那份幾經修改的方案，不覺攥緊了手裡的簽字筆。

受打擊，失落，甚至有些委屈，我自以為是的努力，在别人眼裡都是裝模做樣。

或許我真該像有的人那樣，認清自己關系戶的身份，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問，維系好關系戶身後的關系，稍微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等着拿工資就可以。

可我到這裡的目的就是來學本事的，為了能獲得真正的工作經驗，為了将來有能力脫離父母親人的關照，為了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才來到的這裡。

所以，不管别人怎麼看我，怎麼說我，我都可以裝作不在意。

我收起桌上的文件，退到離電腦兩米遠的地方，靜靜等待。

十多分鐘後，楊部長回來了，她徑直走回電腦前，看看屏幕，又看看我。我在她的臉上捕捉到了片刻的慌亂，定是在擔心我是否看見她的聊天界面。

“剛剛總經理叫我過去，說上次的文案有點兒新意，但有幾個地方還要再完善一下，”楊部長握着鼠标的手一邊移動，一邊點擊，“你一直都在這等我？”

我翻開手上的文件，靠近她的桌前，“是的，看您出去了，我就站門口等您。這是根據市場部的反饋修改過的方案，請您再審核一下。”

她的目光從我臉上移到我的手上，落在那一沓文件上：“放着吧，你先去忙别的。”

“好。”我把文件放到她桌上後，轉身離開了。

我沒有抹着眼淚去找我的小叔訴苦，也沒有被部長的鄙夷和刁難所吓退。在打雜之餘，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和機會，翻閱公司往日做過的案例，邊學邊記，盡量不去麻煩别人；遇到實在不懂的，才舔着笑厚着臉皮去請教别的同事。

打小報告，隻會讓看不起我的人更加看不起我，我雖沒有過人的天資，但勤能補拙，我會用自己的實力拿到轉正的名額。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轉正考核的前夕。我吃完午飯回到電腦前，準備繼續完成剩下的轉正彙報材料時，發現存在桌面的資料不見了。

我的身上沁出一層冷汗，在電腦裡各種搜索查找，都沒有找到一點蹤迹。我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準備了兩個星期的彙報材料，一頓飯的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立刻沖到楊部長辦公室，向她求助。可當我告訴她我的電腦被人動過，裡面的彙報材料沒了時，她的眉頭微微皺起，反而質問我到底有沒有準備，不能因為害怕參加考核而撒謊。

一直以來積攢的憤怒和委屈，梗在我的喉頭，又生生咽回肚裡。

“部長，您知道我是怎麼進到這家公司的，也親眼看着我這段時間的表現。如果我真的不想參加轉正考核，有必要天天加班加點的工作和學習嗎？您可以質疑我的工作能力，但請相信我的為人。”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第一次敢和領導回嘴。

我可以忍受别人的指責和刁難，但不能忍受冤枉；我也可以承認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如别人，但我對自己的人品從未懷疑。

着急生氣中，我紅了眼眶，看見部長輕輕歎了一口氣。

“應該是哪位同事不小心誤删了你的資料，你抓緊時間去補，我讓小易幫你。”

“謝謝部長。”我轉身擦去眼角的淚，回到工位重新補材料。半小時後，同部門的小易抱着電腦來到我桌前，說奉部長之命，來和我一起趕報告。

我向她道了謝，并說明需要請她幫忙做的内容，之後兩人就開始狂幹。好在所有的材料都是我親自做的，所以很熟悉，補起來也快。

直到小易的手機響起，她說今天是奶奶的八十大壽，父親問她怎麼還不回家。我才發覺已經七點了，忙抱歉的讓她先走，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搞定。

我從抽屜裡找了點餅幹充饑，繼續做彙報要用的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