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月光靜靜地灑在窗棂。
屋内的燭火漸暗,青紗帳遮擋,更是沒有幾絲亮光透進床榻。
屋子裡沒有别人,床榻上更是沒有。
那聲音清晰,他很輕易地就分辨出是宋錦的。
可是他又覺得不對。
宋錦害羞且守禮,這段時間對他沒有半分僭越,斷不可能會這般大膽地對他說出“喜歡夫君”這四個字。
暗色中,謝峤微微皺眉。
難道是今日與她同寝讓她多思多想,才這般大膽的說出這幾個字?
他乃謝家長子,饒是他不在意,但也知道年少時在京中他備受貴女們的青睐,有幾個膽大的更是在各種宴會中制造機會想要與他接觸。
隻是謝家被先皇忌憚,他父親無奈之下将謝家提前交給他,自己孤身前往他一心前往邊關之地,無诏永不回京。
他不過十多歲,貿然接手謝家,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後來他年歲漸上,脾性也在京中傳遍,這些事才慢慢地消減。
宋錦她尚且年少,今日遭逢難事,她身邊隻有他一個男子,對他産生些許依賴也是自然。
隻是……
謝峤側頭,看向閉眼的宋錦。
少女乖巧可愛,容貌上佳,就算是與京中貴女相比也不逞多讓,京中不乏與她年歲相配的優秀少年。
對她最好的,便是由他做主,給她指一個她喜歡的,又可與她相配的人。
謝峤斂眉。
就算是她今日心緒不佳,也應當與她将他的打算說清楚。
“阿錦。”謝峤輕聲叫道。
側邊的人沒有回應。
謝峤又提聲喊了一句。
可是依舊沒有回應。
謝峤側身單手撐頭,看向躺在他身側的宋錦。
她的呼吸綿長,顯然已經熟睡許久。
看她自得的樣子,謝峤忽然有些恍惚。
剛剛那一聲不是宋錦說的,而是他幻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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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聲雞鳴起時,宋錦準時睜眼。
昨夜剛剛哭過,宋錦的眼睛酸澀澀火辣辣的,她擡手揉了揉,這才感覺到旁邊正在端正安睡的謝峤。
她的心忽然“砰砰”了兩下。
思緒回歸。
昨夜!
昨夜夫君與自己同床共枕了!
一睜眼就能看見謝峤的俊臉。
宋錦睜大眼睛盯着他看。
嗚嗚嗚,好想親一口。
宋錦抿抿唇,将差點撅起來的嘴壓下。
昨夜剛剛與夫君睡在一起,要是自己一口親下去,把夫君吓跑了怎麼辦?
他可是個正經人。
宋錦戀戀不舍地看着謝峤。
今日的糟心事一猜就不少,宋錦決定晚一點再起床。
直到外面第一縷晨光打在窗上,宋錦才緩緩動作往床下蹭。
謝峤淺眠,宋錦剛拉開床帳他便醒來。
外頭有晨曦日光。
少女身子半探出床帳,正認真地用腳尋地上的鞋子。
謝峤擡手,右手手背搭在額頭。
他的聲音暗啞,帶着些晨間的倦懶:“宋錦。”
原本輕輕尋鞋子的少女在聽到聲音後身子頓了下。
已經探出去的小腦袋縮回來,眨巴着眼睛看他。
她有些害羞,還有些無措:“夫君,我吵醒你了?”
謝峤定定地着她。
昨夜“喜歡夫君”“喜歡夫君”這四個字在他心裡重複回憶了無數遍,他實在拿不準是不是宋錦說的。
他想着不如今晨問問宋錦。
可是當他一醒來,看到看到他都會低頭害羞的小姑娘,他根本問不出口。
那樣大膽表達的話,根本就不像是她會說的。
若是現在直白地問,若真的隻是他幻聽,或者是她夢中的呓語,他們之後要如何相處。
宋錦半低着頭,但也感覺到謝峤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的心不由來的緊張,還不等想什麼,她便一轉身迅速地鑽出床帳。
隔着一道帳子,謝峤看着外面影影綽綽的人影。
小姑娘動作麻利的穿好鞋子外衫,留下一句“夫君再睡一會兒叭”便開門離開。
幾步之後,便是宋錦在井邊打水洗臉的聲音。
嘩啦嘩啦。
謝峤的神思收回,神色冷冽。
不知道昨夜符滄辦事如何了?
宋錦打了滿滿一盆的涼水,她嘩嘩捧水洗臉。
兩下之後,借着晨光,她打量着水裡自己的倒影。
最後悄悄地松口氣。
剛剛她還在擔心來着。
夫君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就猜是不是昨夜自己的臉哭成了,腫成了一個大豬頭?
她想着完蛋完蛋,迅速地跑出來。
還特意打了一盆冰涼的水來消腫。
一盆涼水下去,她不僅臉消腫了,心也清亮。
她收拾好自己,轉身到屋裡換了一身八分新的襖子,臨出門前認真看一眼謝峤的屋子。
她決定,去報官。
晨間的春榴巷最是忙碌。
一路走出春榴巷,宋錦沒有朝自己的小攤子去,而是轉頭,朝官府的方向走。
宋錦心裡其實有些緊張。
她捏着拳頭,一步一步往官府走。
她琢磨過了。
就算官府向着樊老爺,但她今日上官府報案,也算是有個憑證。
昨日樊老爺隻是砸了她的攤子,但萬一日後樊老爺做事太過,或者牽扯到她夫君,她便到京中去告。
她夫君是京都人,那裡都是大官,肯定會有人管的!
再過一個熱鬧的街口便是縣衙。
宋錦以往沒到這裡來過,隻是聽過别人要伸冤在衙門口喊。
如今輪到自己,她還有真點發怵。
正值街口早上熱鬧的時候,多得是早上吃早點和買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