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輕聲擾他:“小五,我好傷心的,你安慰安慰我。”
又一時沒理人,那妖又輕聲喚:“小五……”
等他走過去,蕭澤又不言不語,故而第十次被打斷,越清城一臉微笑道:
“兄長,龍蘇尊者已經去黃泉路上排隊多時,您現在抓緊跟下去投胎,還能趕上他沒喝孟婆湯。”
蕭澤:“……”
又張口道:“他沒死。”
無心症的第一個症狀,混亂值狂升,表現為口吐谵語,比如認為死去的人還活着,越清城在腦子裡冷靜分析。
他平日極少安慰人,安慰起來便又幹巴,又無趣:“你便是恨他又能如何,龍蘇尊者死了四百多年了,骨頭都化成了灰,也就發生在将你關進來不久之後。”
蕭澤不說話了,須臾,那微涼的手探進了他的裡衣,竟然輕輕按在了他的心口處,越清城蹙眉躲過:“兄長……”
那手極快地退出去了。
蕭澤:“我不是恨他。我是恨他用這種方式逼我。”
越清城與他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一番,蕭澤在他清澈明亮的眼裡掃視了一圈,最後無力地揮揮袖子,“你去練箫罷。”
越清城偏頭看了他一眼,走出幾步,又去而複返,矮身在那妖手裡塞了粒聖蘭香丹丸,說道:
“我那大氅被詭物诓走,就剩了兩粒,哥哥嘗嘗,味道很好。”
又走回石壁前練箫,此番蕭澤沒再喚他過去。
幾個時辰後,隻見那方才還黯然銷魂的妖,倚着危牆,已經睡着了。
如是過了三日。
一個箫譜,如此簡單,當是難不到浥清城第二百零八屆的綜武值第一。
可他就是照着壁上那片箫譜練了整整三天。
第三日傍晚,越清城已經能完整地将曲子吹奏出來了,便與人定好了第四日一早去破陣。這天半夜,他在幹冷的蚌殼裡驟然驚厥,濃濃的聖蘭香源源不斷地灌入他的鼻息。
越清城清醒過來時,正緊攥着蕭澤的衣袖,立時松了開。
蕭澤:“怎麼了?”
越清城隻道:“噩夢,無妨。”
側身躺過去:“兄長休息罷。”
有隻手在輕輕順着他的頭發,從發梢捋到發根,蕭澤的話又近又遠地傳進他的耳中:“不喜歡箫便不吹,我們用别的方法走出去。”
越清城閉眼道:“不必,不會有問題。”
*
蚌殼裡不冷不熱,一覺醒來便是天明。第二天一早,兩人便去了那間吊橋石洞。
越清城試了幾次,結果不管第二次抽到的鑰匙是什麼顔色,打開門,依舊是一屋子的無心人沖他們嘶吼,順便帶上吊橋下的萬丈深淵。
蕭澤站到吊橋前,随手從橋上抽了根鐵鎖,當作鞭子握在手中:“來罷。”
越清城将箫别在唇間。
他身着龍蘇尊者的銀縷神衣,墨發被懸崖邊上清淩淩的風吹着,旋舞不止。
蕭澤輕聲道,“還少了點兒什麼。”
他揚手一抛,一個雪色的紗巾落在了越清城手中,他将那雪紗系在臉上,而後笑道:“兄長,看我與你的宿敵像不像?”
蕭澤淡聲一笑:“像。”
箫聲起了,四周湧動的無心人突然安靜下來。
此音悠遠悱恻,箫中之意不在引人入甕,而在引人斷腸。
實在不像是與宿敵纏鬥的曲子。
第一支曲,喚作“不了情世世為兄弟”。
在他們踏上吊橋的一瞬,攔住無心人的水膜便破了開。
霎時間,那些怪物化作無數個金甲衛士朝蕭澤撲去,中央的蕭澤将鐵鍊舞得眼花缭亂,卷起一片金甲衛士,便朝懸崖下甩去。
箫聲卷得急,可以看出真正擾他的不是不斷撲上來的怪物,而是這入耳不絕的箫聲。
蕭澤的眼尾洇起一片紅暈。
第二支,喚作“兩世隔問生死不問鬼神。”
此調一起,蕭澤那邊舞鐵鍊的動靜忽而淩厲起來,招招對準撲過來的金甲衛士,他步法極快,引着一衆人往後退去,一時像是神志清醒,又像是沉浸魇中,無法自拔。
自打他們踏上吊橋,每隔一陣,吊橋上的鎖鍊便會斷掉一根,必須在鎖鍊全部斷掉, 吊橋崩塌之前到達對岸。
“小五……龍蘇,你是要殺了我麼。”
那妖扶着膝頭喘息了下,無數金甲衛士又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