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修真界中渡劫尊者不過雙十之數,而南山書院中僅有一人附和條件,林杦煙嗓音裡含着冷漠的怒意,“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沒死在天劫之下,反而苟延殘喘至今。那是南山書院前任掌教——鶴年尊者。”
林杦煙當然記得這位南山書院前任掌院。鶴年尊者是同南山尊者同一時代的人,在林杦煙進入南山書院之時就已大乘多年,多年執正道仙門牛耳,為人嚴肅剛正。在衆人口中,最廣為流傳的是,鶴年尊者,道心通達,無懼雷劫。他是飛升通道受阻八千年來,唯一不拖延,不兵解之人。
一句修真者不愧天地,不知是南山書院多少修者畢生所求,當年鶴年尊者渡劫而亡,仙門百家百年素蒿,何等威風,卻不知此人躲在暗處早已留下無數布置,甚至以一城為祭,隻為苟活……
鶴年尊者四字一出,眼前一切頃刻碎裂,兩人又回到六十年後破敗的李府庭院,一張蒼白枯瘦的臉立在靳浪面前,那是李二小姐,漆黑的眼瞳下還殘留着血淚,不複豔麗的唇外突出着尖利的獠牙,她已失去了曾經的美麗,變得如惡鬼般恐怖。
靳浪伸手為她擦去眼下血痕,含恨而終,又怎麼不是嗜人的惡鬼那?
号鐘仍舊铮鳴不休,地下傳送陣已毀,城中無數屍傀靜立于原地發出凄厲呼嘯,滾滾惡氣自屍傀之中升起,如同雲海翻騰,天邊隐隐有雷聲炸響。
大半個罟城,數十萬凡人,還有源源不斷被卷入的修士,他們的怨氣太重,喧嚣着要一個答案,要一個解脫。
而這一城惡氣終歸是消散在空氣中。林玖煙從八百年前意外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直至此刻,他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修真界中強者為王,人命如草芥。這世上很多人,在死亡來臨時,連問一句為什麼都是奢望。還好,他從來都是強者。
惡氣已清,而滿城屍傀亦随着惡氣的流失逐漸化成飛灰散落,寂靜荒蕪的天地之間隻剩下林杦煙和靳浪。
寒涼微風攜飛塵從身邊流過,靳浪不自覺瑟縮,由幻境帶來的情緒久久難以脫出。号鐘本就是一把溝通天地萬物的先天靈器,這場以李二小姐的記憶構築的幻境将他帶回獨自一人的曾經,沒人能比他更明白李二小姐的恨意,他已經很久沒想起過六歲之前的事了。
林杦煙輕輕擡起靳浪垂着的頭,“在想什麼?”
靳浪撇下的唇角微勾,霜寒冷漠一張臉笑起來的瞬間如春回大地,“在想等我重回大乘,一定要殺光他們,七殺、鶴年……所有藏在後面傷我,辱我,害我,恨我之人。”
他聲音輕緩,笑得明媚,就像在說明天要去吃醉香樓的烤雞。
“如果我不讓那?”林杦煙問。
“那就連你一起殺掉。”靳浪仍然笑着。
林杦煙深深的看着這張臉,忍不住想,如果被他知道,他本該光明璀璨的人生隻是因為一塊被自己帶走的素寰玉而天翻地覆,事情又會如何那?
林杦煙垂下頭親吻那張柔軟的,流着毒汁的甜美唇瓣。靳浪眯起眼伸手攬上林杦煙脖頸,沒關系,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一縷陽光透過終于散去的迷障投下,兩人已經适應黑暗的雙眼不自覺眯起,天邊響起一道魅惑的女聲,“兩位好興緻啊。”
親吻被打斷,林杦煙擡頭注視着那抹婀娜的身影,“湮靈魔尊。”
洛水輕笑,十指丹蔻如血暗紅,“大名鼎鼎的仙道盟之主竟也聽過小女子名姓,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血祭罟城之人是鶴年尊者,而如今在此守株待兔的卻是湮靈魔尊,想必當年鶴年以渡劫假死之時就已有了魔修的布置。
林杦煙踏出一步擋在靳浪身前,淡道:“魔尊過謙了。”
“仙主大人果真凜然如月上仙人,讓人心向往之,若是其他時候妾身必定有很多話想與你閑聊。”洛水素手一揮,身後升起十丈軟紅塵,她神色狠厲,“隻是現在,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仙主搶了我的東西,如今也是歸還的時候了吧。”
“什麼叫你的東西?”林杦煙冷笑道,或許是想要的東西總能輕松得到,他從未對什麼東西有執念,卻在聽到這幾個字時難以克制怒意,一身恐怖的威壓爆發,靈力四溢間,墨發狂舞。
“林仙尊,琳琅城中被你劫走無上道體是我技不如人,既然你已采補,不日就要渡劫飛升,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仙門百家苦天劫已久,你真想與世界為敵嗎?”
一聲嗤笑打破兩人劍拔弩張的氛圍,“你們真好笑。”靳浪輕擡眼眸,“說得我好像成了什麼任人擺布的物件。張口閉口都是采補,飛升。我就不能是自願跟師尊睡覺,雙修嗎?”
“你變了,靳浪。”洛水看向靳浪,她是在一百二十歲時遇見這個人。
洛水是故意被靳華生帶走的,靳華生本是凡人,運氣好傳承了一本不完整的采補功法就以為自己無人能敵,四處抓捕女子采補,進境飛快,實際那是一本永遠無法結嬰的功法,是洛水的師尊創下的,為自己培養爐鼎的邪法。
洛水六十歲時就以這種功法采補殺死了想要采補自己的師尊,将一身邪法轉為完整的魔功,同時繼承了師尊留下的财産,便是這些有幸得到相同邪法的魔修,靳華生是她選中的下一個零食,卻不曾想中途遇到了當年還是凡人的靳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