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杦煙所熟悉的,上一世的世界。原本如同隔霧的一切倏然清晰,城市光污染導緻沒有月光能透入落地窗,隻有紅藍的霓虹燈打在臉上,那是他,本該有的人生。
林杦煙輕笑:“這是什麼意思?”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當然不會有人回應,眼前的場景并非完全幻境,隻要踏出一步就能得到年少時自己渴望的一切,幾乎就要讓人沉迷,可靳浪出現了。那也不是靳浪,靳浪不會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他的眼睛裡永遠燃燒着炙熱火焰,那該是一個連接起兩個世界的錨點,或許,選擇在主動搭話那一刻就已經做下了。
林杦煙喃喃:“可惜晚了一些,要是幾百年前,說不定我就真的回去了。”
初次踏入修真界時林杦煙也把這個世界當作一本早已寫好結局的書,可沉浮多年,卻在如今突然明白,三千世界各有因果,每個世界都可以是一本書,無論是前世,修真界,亦或者最終未曾親見的《問道》,唯有自己所在才是真實。
眉心隐隐作痛,吞天印早已迫不及待,林杦煙以食指點上浮現的金印,緩緩拔出眉心化作長劍的吞天印,一劍斬下,此間世界在金光侵蝕下逐漸融化,化作一片寂靜的空白。
耳畔重新響起陣陣雷鳴,身體也被劫雷劈散大半,丹田靈力已混亂,若是再晚些清醒說不定真要死在天劫中,可既然醒來,以林杦煙的能力就必然不會隕殁于這滾滾天劫。
手中迅速結印,混亂的靈力重新馴服,一道道劈下的雷劫四散化作雷光隐沒于骨血中,天雷劈下過半,霎那間風雲湧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被錘煉到極緻的靈海突然逸散,點點金色靈識化為微塵,融進天地。
很難說清這是怎樣的感受,這一瞬間,我即萬物,全知全能。
一陣微風自道場吹開,搖動南山腳下成片的竹林,鳥雀驚起,所有人不約而同在此刻感受到一束窺探的視線,隻是持續時間太短,近乎錯覺。
南山書院正殿之後,靈犀神君端坐于一個半透明鐘形法器之中,說來好笑,他作為南山書院現任掌教,卻被南山書院掌門信物囚禁于此,而囚禁他的人,竟是他孺慕多年的師尊,前任掌教鶴年尊者。
靈犀神君追查弟子失蹤一事早在蓉城秘境最後幾天開始,而這件事直到發下戒嚴令時才暴露人前,愈來愈多的線索顯露,越是追查越讓人心驚,靈犀懷疑過自己去世多年的師尊,卻最終在感情的驅使下不願往這方向猜測,卻未成想,再次相見,成了師尊手下的階下囚。
那夜靈犀接到密信追查有了進展,邀往正殿一叙。南山書院正殿保存着本門鎮派之寶東皇鐘,東皇鐘隻有掌教信物可以驅動,危機時刻可以保護整個南山書院遁入虛空。而在這晚,靈犀才知道,除了抵禦外敵,東皇鐘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可以封困任何修者,除非真仙,無可逃脫。
而如今用來囚禁自己一個區區化神,如何不是一種榮幸。
靈犀不斷嘗試催動掌門手令想要出去,卻在一次次徒勞的嘗試中精疲力盡。
“靈犀,不必白費力氣,你修為不夠,若你大乘,便不會被我如此輕易搶了手令的控制權。”
修為停滞化神許久無法進益本就是靈犀心中一痛,“師尊,你我師徒一場,求你放我出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鶴年尊者仍是多年前那副仙風道骨,巍巍玉山之貌,眉尾低垂,似是悲憫,“為師這是救你。南山終有一劫,你在此處,可保性命無憂。”
靈犀看着眼前陌生的師尊,“師尊,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們都是你嫡親的弟子啊,他們如此尊你敬你,如何忍心害他們性命。”
“既然尊我敬我,想必也很願意為我化解天劫,再添壽命。”
靈犀驚恐地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人,“你瘋了。”他似乎從未認識過這位自出生以來就陪伴者自己,嚴肅卻又溫和的師尊,“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且等着便是,等本尊成功渡劫之後,自然會放你出來。”鶴年尊者微笑着,看着仍是那個如師如父的溫和之人,隔空撫摸靈犀臉側,“你修為停滞已久,到時我自有辦法助你進階,等你飛升,我們上了仙界還做師徒可好?”
“我不想,師尊,我隻想安穩修煉,若是僥幸天賦夠好,自然飛升,若是資質不足,便在有生之年安心執掌南山書院培養更多優秀的弟子,也不算枉費。”靈犀眼中含淚,擡頭看向鶴年,“這不是你教給我的嗎?師尊,你說我是掌教弟子,該有愛護師弟師妹,維護南山萬年聲譽的責任感。”
鶴年尊者眉頭猛的壓下,眼中哪裡還有曾經的溫柔和善,如同陰冷噬人的蛇目,“南山書院,哈哈哈哈,就這個南山書院,不全是他們南山一脈的走狗嗎?”
靈犀被這目光一刺,嘴唇顫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喃喃道:“師尊?”
鶴年避過他的視線,閉目打坐,諾大正殿,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