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号這天,北淮下了一場小雪,地面上落下一層薄薄的淺白。路上行人慢慢走着,有人踩到一截枯木,發出輕而悶的折斷聲響。
溫窈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噴灑在公交車玻璃窗上,模糊了攀在窗沿外壁上的窗花。
“下一站,相山路,景怡園到了。”
公交車廣播忽地響起。
車子緩緩停下,随着車門打開,一道黑色身影躍了上來。
雙肩包被陳翊南松松垮垮的斜挎着,他戴着白色耳機,先是環視了一下車廂,然後便朝一個方向走去。
溫窈正在窗玻璃上寫字打發時間,完全沒注意到陳翊南上車。畢竟這條路,她自己平時坐慣了,并沒有遇見過什麼熟人。
她重新哈了一口氣,剛寫下一個“y”字母,身旁座位便有人坐下了。
聽到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溫窈下意識偏頭看去。她的呼吸一滞,一邊匆忙擦掉玻璃上的字,一面擡手打了個招呼。
“嗨,早上好。”
陳翊南淡笑:“早上好。”
“今天怎麼坐公交?”她問出心中疑惑。
盡管兩人已經做了十幾天的同桌,但她對他,還是知之甚少。
“路滑,騎車不太安全。”
溫窈點點頭,周遭空氣再次變得安靜。
她分神看了眼公交車的指示牌。相山路,景怡園,陳翊南原來住在這裡,和她相隔兩條街。
關于景怡園,她有在趙叔叔那裡聽說過。這附近環境好,地理位置優越,裡面是一棟棟小别墅的型式,陸文慧很喜歡。但考慮到房價,也隻能就此作罷。
這樣看來,陳翊南的家庭條件應該是相當不錯了。至少,他的父母應該很愛他。
想到這,溫窈的神色黯淡了些。她的手指卷動着發尾,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車廂内。
有人在聽歌,有人在看雪。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睡覺。
細密的雪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溫窈看到陳翊南在戴着耳機聽歌,知曉他不會聽到,便放心地趴在窗棱上輕輕哼唱了起來。
“輕輕的我将離開你,請将眼角的淚拭去……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身旁剛才還在閉眼假寐的人,在此時撩起眼皮朝她看來。
陳翊南眸色微動。
有些缱绻綿軟的嗓音傳進他未戴耳機的耳朵裡,另一隻戴在耳朵上的耳機中,播放的正是這首《大約在冬季》。
雪勢漸漸變小。公交車到站了,雪也徹底停了。
兩人一同進的教室。補習班的最後一天,并沒有安排什麼課程,隻是進行了兩場随堂小考試。
等都做完後,同桌兩人再将卷子互換,判一下對方試卷。
陳翊南的水平一如既往穩定發揮,數學滿分,英語錯了一道閱讀理解,溫窈判起卷子來都沒有什麼壓力。
她隻是有些緊張,怕陳翊南看自己的卷子時,自己錯太多丢人。
喜歡果真會容易使人自卑。
不出五分鐘,陳翊南便将卷子遞給了她。
溫窈看了下成績,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經過十五天的補習,進步最多的是英語。
她的英語已經可以從在合格線上徘徊,到現在保持在一百分以上。
她離她的月亮又近了些。
陳翊南正在回江楓消息,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打在屏幕上。沒一會兒,便有聲音從身側傳來。
“那個……”
陳翊南的指尖倏爾一頓,他放下手機。
“可以給我講講數學的最後一道題嗎?我剛才看了下答案,有些地方沒看懂。”溫窈問道。
“行。”陳翊南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後幾問,往往是這套卷子中最難的。但他講的卻是條理清晰,還着重把溫窈不明白的地方多解釋了幾遍。
“明白了嗎?”講完最後一個點,他停下筆問。
溫窈笑道:“明白了。”
往常這種題,她隻能弄個七八分明白。這次,她還真的聽懂了。
陳翊南點了下頭,接着問道:“還有其他題不會嗎?”
溫窈拿起試卷翻看了下,确定都弄懂後,才搖了搖頭。
這時,下課鈴驟然響起。鈴響時間似乎比平時都長,宣告着大家十五天補習課程的結束。
老師拿起水杯走出教室後,陳翊南也斜挎起包準備走了。
溫窈思量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問一下。這件事,她在很久前就想過了,不過一直沒有勇氣說出口。
“等一下。”她叫住他。
沒等她起身,他已經先一步微微彎下了腰,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了幾分。
他定定望着她。
溫窈心弦一顫,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緩緩收緊。
她退縮了。
本來想問出的話,再次逃回肚子。
“陳翊南,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溫窈喉嚨發緊,心底有淡淡的苦澀蔓延。
她可真是一個膽小鬼。
隻見眼前人似乎愣了下,随後唇角彎了彎,他說道:
“溫窈,提前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