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緩緩擡頭,發現窗外竟下起了雨。
綿綿細雨自天空飄落,傾斜着打在透明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濕潤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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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公墓是北淮景色最為适宜的一片墓區。不僅景色秀麗,更是絕佳風水福地。
西倚香山,北近遠山寺,從東望去,還有一片水如明鏡的湖泊。不過,溫窈沒去過,隻依稀記得,它似乎叫玉泉湖。
香山公墓離市區的距離不算很遠,溫窈打了輛出租車來到了墓地門口。
不久前,她跑過兩人曾經去過的便利店,并沒有找到人,門口兩人坐過的木質長椅落上了幾片葉子。
溫窈盯着愣神,猝不及防地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除了市區經常去的那些地方,他們還有一個地方遺漏了。
她賭他,就在這裡。
付完錢後,溫窈撐開傘走進墓區大門。
細雨如絲,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一塊塊水泥灰色的地磚。
溫窈走的很慢,任雨水打在透明傘面,又輕輕滑落。
踏上第五層台階,視野瞬間變得開闊。
隔着朦朦水霧,她一眼就望見了碑石前面的他。
天與地之間仿佛隻剩下兩種顔色,黑與白摻雜着清脆雨鈴響,世界肅穆且沉重。
“啪嗒——”
黑白世界中,一抹蒼翠的綠闖了進來,郁郁蔥蔥,勃勃生機。由細膩水霧鈎織成的春天,悄悄來到了陳翊南身邊。
多麼不合時宜,卻又恰逢其時。
此刻,雨絲紛紛揚揚地舞動着,溫窈的傘向前傾斜,隔絕了落在少年身上的雨。
蹲在地上的人慢慢擡起頭,兩人目光交彙間,溫窈唇角彎起。
“陳翊南,我找到你了。”
眼前,身着綠裙的女孩輕聲說道。
傘下人眸色微動,心中似有萬樹梨花綻開。
風傳花信,雨濯秋塵。
“你怎麼來了?”陳翊南眼底情緒斂去。
溫窈蹲下身,将一朵白色康乃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碑前。
“我們在市區把你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都沒找到你。”她頓了下,接着說;“我突然想到了這裡,就問了一下江楓。也算是,賭對了。”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溫窈搖搖頭,“看見你在這,江楓也就放心了。我已經和他說,不用過來了。”
灰色大理石墓碑上貼着一張照片,是一位年輕女人在溫柔笑着。她的黑色頭發披散在肩膀旁,長相也極其漂亮。
溫窈安靜看了會,淺笑着說:“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親。”
她看到陳翊南偏頭望來,似乎在問她為什麼。
“你們兩個人的眼裡,都有星星。”
陳翊南不由得一笑,“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老人們總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雖說毫無科學依據,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人們的美好寄托,一種對死亡的美化。所以我說,你們兩人的眼睛裡都有着彼此。”
“陳翊南,阿姨隻是換了種方式陪伴你。遠處吹來的風,空中飄落的雨,甚至是你手邊的那株花。或許,無一不是她,入目皆是她。”
雨漸漸小了,一陣涼風吹過,溫窈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謝謝你的安慰。不過,”陳翊南無奈笑道:“眼下都入秋了,不知道穿厚點?”
他起身脫下外套,微微彎腰,将它罩在了溫窈身上。
“還不是着急找你。”溫窈小聲嘟囔了句。
接着,一股子好聞的薄荷柑橘氣息便将她結結實實地包裹住了。她怔愣着被陳翊南拉起身,來人自然地接過她手中雨傘。
“走吧,請你吃飯,聊表歉意。”
唔,看來這是聽到自己嘟囔的話了。
溫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兩人于雨中緩緩踱步向前走去,行至暮色深處。
“你不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媽媽的事情嗎?”溫窈突然意識到,陳翊南自始至終就沒問她。
“關于我媽媽的事情,并沒有瞞過什麼人。你從旁人那聽說的,我也不覺奇怪。”
溫窈訝然,“我以為你會猜,是江楓告訴我的。”
“是你和我說,你先問的江楓在哪個墓地。”
意思是,她最先出了漏洞。
溫窈誇贊道:“理科生的思維果然缜密。”
“你能找到這裡,我也挺驚訝的。”
“溫窈。”
陳翊南忽地駐足叫了她一聲。
溫窈身上還披着他的衣服,此時擡眸疑惑望來。
她問:“怎麼了?”
陳翊南彎唇一笑,“溫窈,謝謝你。”
綿綿細雨不知何時停了,天空的帷幕逐漸揭開,露出的琥珀色黃昏,像糖一樣在很美的遠方。
溫窈突然就想起了陳奕迅歌詞中的那句:這一秒坐擁晚霞。
這一秒,她坐擁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