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循霧神情坦然自若,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無恥,或是言語有令他羞愧的地方。葉妜深交換條件時會隐隐覺得沒底氣,但宮循霧不會,他對自己的提議有種大發慈悲似的冷傲。
不像是商量,更像是耐心等待對方做出最理智的選擇,畢竟那是他給對方最好的選擇,除了配合之外隻會走向窮途末路。
葉妜深早就認清宮循霧的絕對自我、目中無人,但還是會被他的傲慢激發反叛,生出即便自毀也要對抗的賭氣式心理。
他不确定自己每一次刺傷時都能及時冷靜下來,做出理智的選擇。
“畢竟杜汝湘的死因尚無結論。”宮循霧的平淡語氣依然顯得他高高在上,但其實他有點不确定自己是否還能拿捏眼前的人,所以有必要少做提醒。
他被一個不确定吸引,如今反而讨厭不确定。
有一瞬間他生出一個轉身離開的念頭,帶走他的人、他的籌碼,忘了郡主有個美若天仙但滿身尖刺的兒子。
葉妜深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但他需要讓宮循霧認清自己在被讨厭的事實,他聲音有些啞的拒絕:“改天吧,今天我很煩。”
“就今日。”宮循霧往前一步,兩個人胸膛繼續相抵,葉妜深下意識頭後仰拉開一點聊勝于無的距離,反而方便宮循霧低下頭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
方才躲在宮循霧懷裡短暫逃避的放松已經無影無蹤,葉妜深甚至回想不起一點感受的碎片,他厭惡的情緒頃刻間拉滿。
見他沉默不語,宮循霧又說:“方才靠近那幾具屍-身時,他們身上的熏香我似乎有印象。”
葉妜深知道自己别無選擇,宮循霧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但某種感情上也算遞給他一個台階。
保護他殘存不多的自尊的台階。
于是葉妜深又“心甘情願”的跟他回了祁王府,那幾具屍-身被暫存地窖内,在葉妜深跟宮循霧走後不久,嚴魁讓人拉進葉府一車玉麒麟、茱萸、桃樹。
在地窖附近忙忙活活一天,郡主讓管家帶一些小厮來當幫手,被他們熱情的攆了回去,客氣的說他們的人就夠用。
在晚上的時候,嚴魁帶人離開,順道推走了一車替換下來的花草。
葉元深“恰好”在角門打發人出去買東西,狀似無意的瞄了一眼,然後溫潤有禮的與嚴魁點頭打招呼:“殿下喚嚴兄弟回去了?”
嚴魁忙道不敢不敢:“哪擔得起大爺一句兄弟,是,殿下讓小人等回去當差,秋日将近,莊子上有時要忙。”
葉元深掃了一眼他們一行人魁梧的身材,和即便笑起來都顯得兇神惡煞的眼神,姑且“相信”他們是莊子上的傭工。
“這是換下來的花草?”葉元深大量了一眼看起來十分沉重的花草,自然的說:“替我多謝祁王殿下,小妜不懂人情世故,置辦花卉也敢勞動王府。”
嚴魁又客氣了幾句才推着車離開。
他讓人将車推走,自己先回祁王府複明。
宮循霧和葉妜深卻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他們才出門不久,贠邊寅便騎着馬追了上來。
贠邊寅并未下馬,葉妜深也沒有下轎,他掀開轎窗的小簾兒,從他的視角隻能微微仰起頭,贠邊寅騎在馬背上,他的高度有英姿飒爽的天然優勢。
葉妜深對他的騎馬的熟練有些豔羨,而贠邊寅同時也在豔羨他,更貼切的說法是嫉妒。
“你又要去哪裡?”贠邊寅眉眼微蹙,教訓道:“你的書還要不要念了?”
葉妜深被裡面的力量一把扽了回去,從狹小的轎窗隻能看到他向一邊撲去,而力量來源不言自明。
贠邊寅怔愣又失望的看着那裡,随即一隻手伸過來放下了較簾,宮循霧聲音中的愠怒都很矜傲:“回府。”
葉妜深正了正衣襟坐直,宮循霧不滿道:“你是正經侯門貴胄,旁人稱呼你妜公子,同街上那些姓氏打頭的張公子李公子不同。也不知你是什麼脾氣秉性,誰的訓斥你都要恭敬的聽?”
“都是小事。”葉妜深随口回答。
“都是小事?”宮循霧冷笑一聲:“倘若你一味的溫和也就罷了,怎麼偏偏對我駁斥嘲諷?”
葉妜深看他的眼光寫滿了不可理喻:“你一定要知道答案嗎?”
宮循霧偏過頭去沒搭腔,他不想知道一個明顯不喜歡的答案。
轎子裡沉默的隻能聽見車輪軋過路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葉妜深問他:“你說你覺得他們身上的香氣熟悉,能不能多說一點。”
宮循霧有聽到他的問題,但沒有立刻理會他,而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葉妜深以為是在等待自己的服軟,于是他主動貼過去,擡起頭親-吻宮循霧的臉頰。
宮循霧順手攬住他的腰,于是葉妜深以為自己的理解方向沒有錯,又湊近了一點親他的嘴-唇。
然而宮循霧微微後仰了一點,讓葉妜深有些摸不着頭腦。
宮循霧說:“他們身上的香氣有些特别,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是宮中司香局為妃嫔們特制的一種香,宮外應該買不到。”
“'應該'是你不确定的意思嗎?”葉妜深很嚴謹的問他。
宮循霧想了想,讓車夫調頭去京城最大的香料鋪子。
葉妜深沒對此行報太大希望,畢竟香料鋪子那種地方,聽起來就像許多種香層層疊疊混雜在一起,久待在那種地方感覺會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