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塞爾王國熱浪陣陣,植株在烈陽的炙烤下幾近扭曲,水源枯竭,仿佛陷入了世界末日一般,幹涸無生機。
結束實習期的蔺修在人群的擁擠中進入車站,而他的目的地,恰好就是塞爾王國。
臨走前,校友秦子時給他送行,頗有些不舍,“你這一走,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蔺修笑了,綠松石般的雙眼裡浮着幾點倦懶,眼窩深邃,似乎還沒醒,銀灰色的長發搭在肩上,淺色的薄唇弧度漂亮,他向秦子時說了句再見,“隻是回家,又不是死了,這麼誇張做什麼。”
秦子時聳聳肩,險些沒敢去看蔺修的眼睛,飛速說道:“那再見吧。”
蔺修偏頭,轉身,帶着便攜行李箱登上了返鄉的飛船。
自從七年前離開塞爾王國、隻身來到首都區求學後,他便很少聽到塞爾王國四個字。
作為既不屬于帝國也不屬于聯邦的不知名小國,塞爾王國從不在星網上貢獻新聞,偶爾現身,還是因為本國的稀爛政治亂鬥,和又一年的災荒。
蔺修垂眸,纖長的手指在個助屏幕上劃着,和父母報了句平安,随後便關閉個助,合眼,倚靠在椅背上休息。
父母半年沒回過他的消息了。
半年裡,他想過要回去,隻是資助他上學的将軍卻不這麼想,他執意要讓蔺修待在首都區,不可偏離半步,直到最近實習期結束,才肯放他回去。
蔺修揉揉太陽穴。
将軍打的什麼心眼子,他自然清楚。
由于自小便被軍/政/府看管着,他與父母的關系很疏離,即使有着血濃于水的親情,也很難說上幾句話,僅能通過社交軟件交流。
他像隻被豢養在城堡裡、失去翅膀的鷹,無法飛翔,隻能被禁锢在懸崖邊上,無奈地看着落石滾滾而下。
思緒雜亂間,幾句閑談打斷了蔺修的走神。
溫柔的女聲響起:“你好,這位同學,請問你是蔺修嗎?”
蔺修睜眼,面前的女孩清純可愛,眉間卻蹙起,蔺修說:“我是。怎麼了?”
女孩抿唇,猶豫一會兒,說:“我聽說,你來自塞爾王國?”
蔺修說:“是。”
“那你,這是要回去了嗎?”女孩擔心地問道。
蔺修問:“塞爾王國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是……”女孩說,“我的父親是外交官,知道一些内幕消息。聽說,塞爾王國最近在鬧政變。”
蔺修擡起清麗的雙眼,“政變?”
女孩遲疑點頭。
蔺修心下了然。
難怪父母不給他發消息,怕是出了什麼意外。
此時,他的個助亮起,幾條消息接連發來。
蔺修調出屏幕,看清了聊天界面裡的内容,眼神倏然變得冷峻。
消息很簡單,一張圖片,寥寥幾句話。
:你的金主死了,想繼續活着,就來沈嶺。
:如果不來,我們也可以請你來。
蔺修放下個助,向女孩和煦微笑,“多謝你的提醒,我會在下一站時下船,不會回到塞爾王國。”
女孩長舒出一口氣,“好,請多小心。”說完,便和朋友手拉着手前往貴賓層。
目送女孩離開,蔺修疲倦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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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飛船降臨在塞爾王國,蔺修獨自下船,按照指令來到了沈嶺。
塞爾王國氣候古怪,雨熱不同期,遠處剛發生過山火,光秃秃地裸/露着被燒焦的土地,濃重的黑煙不住地向上跑,似乎要占據整片天空。
走到一處村莊,蔺修住腳,在那裡,他見到了一群持槍荷彈的男人,帶着面罩,背靠一堵牆的炸藥。
蔺修走上去,晚風吹得他的頭發向後揚起,露出漂亮易折的側頸,語氣涼如水,“找我做什麼。”
打頭的男人向前湊了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蔺修的臉色,蓦然笑了,擡槍頂住蔺修的小腹,聲音粗粝,“高材生。什麼專業?”
蔺修說:“國際關系。”
“哦。”男人意味深長地長歎一口氣,然後從地上挑起一頂皇冠,親自戴到蔺修的頭上,“從今以後,你就是塞爾王國的國王了,高材生。”
“巴斯養了你這麼多年,也該學會報恩了。”男人冷笑,“所以,成為一個合格的傀儡吧。”
蔺修不語,皇冠上的枯葉落在他的肩膀上,被風一吹,又落到地上。
男人眼中閃過寒光,“我叫弗恩,你也可以稱呼我為将軍。”
九月初,塞爾王國發生巨變,新王登基,軍隊卻掌握着實權,百官屍位素餐,人間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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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旬,蔺修結束早會,坐在陽台裡,和财政大臣商讨着來年的經濟計劃。
還未談論上十分鐘,弗恩便帶着一封信件來到會客室,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很是開心,“猜我帶來了什麼?”
蔺修頭都不擡,“什麼。”
“嘁,沒有好奇心。”弗恩将信件扔在蔺修懷中,“自己看看吧。”
财政大臣略顯窘迫、坐立難安,“您們聊,我就先走了?”
“别啊。”弗恩叫住剛上台的财政大臣,笑眯眯道,“聽說你最近和那群工人走得很近啊?”
财政大臣打了個冷戰,“我沒有……”
“哼。”弗恩揮揮手指,“走吧,膽小鬼。”
财政大臣連忙腳底抹油,逃出了會客室。
會客室裡重新安靜,蔺修翻看着信件,沒有說話。
弗恩一笑,“怎麼樣?來自帝國的邀請,去不去?”
說實話,蔺修不想去。
可再看看弗恩的臉色,他又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