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祁頗有些無語地道,“母後,柳卿乃是刑部侍郎,後宮事務不歸前朝管轄,這事,朕派内廷局來查就是。”
“哀家說,就讓那柳廷則查!”
“柳廷則查哀家的人時,不是跳腳跳得厲害嘛?哀家倒要看看,他這次又能查出個什麼名堂?若查不出來,就連同這狗奴才一道,統統拖去砍喽!”
江寒祁同鐘後仍在辯駁。
卻是不敢不敬,一直壓着聲量在說話。
早已無人再管那可憐兮兮,被人利用着的康婉了。
明了真相的姚越暗自歎道。
君主同太後之間依舊在争執。
“未出生怎麼就算不得是人命啊?”
“于理不合。”
江寒祁并不想退讓。
“哀家的話就是理!皇帝呀皇帝,莫說是你,就是當年的先帝以及祖皇帝都不敢這樣待哀家!”
鐘後聲量陡地拔高,變得無比尖利無比,“哀家決定了,這事就移交刑部去辦!哀家老了,很多事情哀家都由着你胡鬧,根本就不想管!可皇帝你莫要忘了,當年你是如何撿來了這份皇位,也不要忘了,大晉江山,是哀家陪着祖皇帝親手打下的!鐘家為大晉死了多少人?哀家又為大晉付出了多少?若是祖皇帝的在天之靈瞧見了哀家如今落在你這兒受欺含辱,怕是在那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江寒祁不再做聲。
隻垂在袖裡的指節被握得嘎吱作響。
那康婉也已止了啼哭,默默擦淚,不敢言語。
唯有雲知年,神情冷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鐘後大概也是氣急,不住撫着胸口,一旁的太監旺喜趕緊上前勸,“您這是說得哪裡話呀,先帝和陛下雖然并非是您親子,但從小就養在您的身邊,早就将您視為母親了!昨個兒下朝後,陛下還向奴才問詢過您的病情呐,上回鐘國公的事,也是陛下親自勸那位柳大人撤案的,不可不謂盡心盡力。”
“就是欺我這老婦人無兒無女,無依無憑啊…”
鐘後歪進旺喜懷中,直抹眼淚。
康婉見勢便也又哭上了,同宮婢們拉扯間亂作一團。
雲知年這時候,膝行幾步,悄悄抓了下江寒祁的手,仰頭看他。
江寒祁頭疼欲裂。
他不自禁地攏了攏手指,想要 抓緊那片柔荑。
雲知年卻已抽身拂開。
他長身而跪,朗聲說道,“奴才沒做過。”
“沒做過的事,不怕被查。”
“求陛下允奴才去一趟刑部,以證清白。”
雲知年此話一出,那康婉同鐘壽聖同時止了哭聲,齊齊望向江寒祁,似在迫他做出決定。
“允了。”
江寒祁疲憊不堪地揉了揉眉心,“就依母後之見。”
“若雲知年當真是謀害皇嗣的兇手,就讓刑部依例處決。”
*
後宮的太監犯案,未經内廷局審理直接移交刑部,這事兒也畢竟是頭一遭,犯人剛押進來時,刑部的大小官吏統統堵去了牢房口,想看看這太監究竟是誰。
畢竟,他的罪名可是謀害尚未出生的皇嗣!依着宮中規矩直接拖出去杖斃就是,又何須費盡周折,輾轉送來,這思前想後,犯了事的,隻可能是那位。
于是便愈發生了奇地,想一睹那位風采。
“手上的活兒都做完了?一個個全在這擠着做什麼?”
可惜,這人還沒瞧見,刑部侍郎柳廷則就先行現身了。
他橫眉斥趕這一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僚,“再往裡擠,我可就去禀告聖上,将這查案的事兒推給你們去做了!”
“我看你們誰擠得最靠前!”
柳廷則為人剛直,性子更是臭如頑石,但偏偏他有能力,自上任以來,一應公務做得極是妥帖,就連尚書大人都對他贊不絕口,因此在刑部說話還是頗有分量的。
一群官吏便隻好烏泱泱地散了。
畢竟誰也不想接這塊燙手山芋。
柳廷則見人散後,才攜着自己的小書吏向牢裡走,語帶抱怨說道,“上回那鐘相全的事,已是氣煞我也,這次又扔個太監給我來查,你說,那江寒祁是不是故意的?”
柳廷則正憋着滿腔悶氣,竟罔顧君臣禮法,直呼當今聖上名諱。
小書吏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柳廷則的神色道,“興許,還真是故意的。”
“你說什麼?”
柳廷則驟然回眸,一雙秀眉緊緊皺起。
小書吏壓低了聲兒,道,“聽說這次的事是太後插手的。”
此言一出,柳廷則緘默無言。
朝臣皆知,當年,中原小國橫生,連年兼并戰争不斷,是壽聖太後的家族借了兵馬給祖皇帝,亦是她陪着祖皇帝南征北戰,在馬背上盡滅諸國,一統中原,才最終建立起大晉國。
祖皇帝待這個戎馬跟随他半生的皇後亦是極好,甚至以“聖”字作名号冊封,實可見其地位。
如今,帝位已傳三代,壽聖卻仍是不少朝中老臣心中的聖後,地位如同祖皇,加之鐘氏常年在朝中結黨營私,幹涉朝政,以緻後黨勢力日盛,雖新帝江寒祁即位後,有意整頓,但能除去的公卿士族,多是川建王舊部,于後黨而言,不過皮毛。
若當真涉及到鐘後的人,譬如那鐘相全,鐘後黨羽便定會加以阻撓幹涉,同帝黨兩相對峙,毫不相讓。
柳廷則加快腳步向大牢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