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忌眼裡笑意明晃。
雲知年頓生羞赧。
“乖。”
幾個神官已經遠遠在揮手催促了,裴玄忌替雲知年将大衣理好,“等我出來。”
*
令裴玄忌沒有想到的是,他在神殿裡最先見到的,并非是昨夜裝神弄鬼的監正,而是他那幫本被收押了的弟兄們。
這幫人正好酒好菜地被招呼着,一個個四仰八叉地坐在大殿之上,交杯朵頤,吵吵哄哄。
“裴三!”
裴玄忌定睛看去,狄子牧竟也在當中。
不過他倒是沒有喝得酩酊大醉,急急向他沖來,環視一周,又拍了拍他的肩,問道,“你沒事罷?”
“無事。”
裴玄忌眉頭微皺,“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待狄子牧答話,那幾個送他進殿的神官,竟然畢恭畢敬地沖他下跪行禮。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其中一個為首的神官,對裴玄忌解釋道,“裴小參軍,昨夜實在是事出有因,才扣了小參軍留在宮中,望小參軍莫要怪責!小參軍的弟兄手下,已由太後下令,盡數釋放,我等過意不去,特意設宴招待,除此之外,還會再另奉上萬兩黃金,百箱珠寶與小參軍,作為謝罪之禮!”
“這也是,太後的一番心意。”
神官話落,就有宮人擡箱進殿。
本還喝得爛醉如泥的士兵們聞聲,一個個放下酒盞,沖到箱前,揭開蓋闆後旋即怪叫幾聲,雙目發直地沖裴玄忌吼,“老大!你快過來看!這麼多金子!這麼多金子啊!”
“老子們在軍隊辛辛苦苦守個一年,也拿不到一塊金子的饷錢啊,這壽聖太後出手也太闊綽了!”
“是啊!鐘後這明顯是尊着我們,敬着我們!頭兒,你說,為誰賣命不是賣啊,我們不如就跟随鐘後…”
說話間,已經有不少士兵揣着金燦燦的元寶就要往自己懷裡塞。
“都給我住手!一個也不準拿!”
“酒也不準再喝!都給我退一邊去!”
裴玄忌年歲不大,甚至比當中不少人還要小,資曆則更是不夠,偏他為人勇義,說一不二,在軍中素有威信,能将自己這幫手下治理得服服帖帖。
他話一出口,士兵們就悻悻丢下手中财物,不言不語地退去一旁。
裴玄忌将視線從那幾箱金銀财帛上移開,不緊不慢地說道,“鐘後這是要拉攏在下?”
“還是說,要拉攏裴氏?”
那幾個神官大抵是沒有想到,面對如此多的财物,這裴玄忌居然還能完全無動于衷,一個個面面相觑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回話。
倒是狄子牧率先打破沉寂,他拉住裴玄忌說道,“你知不知道,昨夜,你中了毒?!”
“中毒?什麼意思?”
“昨夜的酒。”
狄子牧表情複雜,“還有,那個負責伺候你的宮人,叫,叫什麼來着…”
“知年。”
裴玄忌聲沉如冰。
“是他,他是皇上的人,是皇上派人在你的酒裡下了毒藥,昨夜,也是皇上吩咐他,讓他去殺了你的!”
裴玄忌這時才恍然想起,昨夜的酒,确實很不對勁。
他酒量向來不錯,可昨夜卻隻兩三杯下肚就醉到昏沉,若是當真有人要對他下手,他未必能夠逃脫。
但裴玄忌并沒有就此完全相信狄子牧的話,“你是如何知道的?”
“況且,知年并沒有要殺我。”
裴玄忌想到雲知年還在外面等他,這不耐之意便就更甚,反駁狄子牧道,“你怎知道,這不是太後的挑撥離間之計?”
“裴三呀裴三!你平日裡不是挺機敏的麼?怎麼今日偏犯起了糊塗?”
狄子牧咬牙罵他,“不想殺你,為何要給你下毒啊?昨夜宮宴都是由皇上派人經手的,說不準就是江寒祁身邊的那個太監親手給你下的毒!你難道還認不清形勢嗎?皇上想借你的性命向裴氏開刀,向天下不服于君主的各大節度使開刀!你這回若不尋個保身之法,怕是連這京城都出不去了!”
“哈哈,說得不錯!”
正在此時,殿内忽傳來一陣令人發悚的笑聲。
聲落,鐘後便在一衆宮人簇擁下,款款而至。
“裴小參軍,我們又見面了。”
鐘後早年間也是将女,曾陪着祖皇帝一道在馬背上親手打下了大晉江山,性格爽朗直率,但不幸的是,在一次同敵軍交鋒的過程中,她為保護祖皇帝,同敵人殊死奮戰,從高馬之上重重摔下,摔壞了身子,就此落了病根,說是再也無法生育了。
從這以後,鐘後的性子就越來越古怪,不僅悭吝乖張,還下手害死過不少其他妃嫔的孩子,祖皇帝自覺心中有愧,便一直放任不管,甚至默許她重用外戚,拉幫結派,再加之鐘氏當年亦然軍權在握,其弟便就是大名鼎鼎的艾南節度使鐘遜,僅次于裴氏,因此,說真論起來,後黨實力遠在帝黨之上。
“哀家是愛才之人,看不得祁兒對你痛下殺手,所以才有意向你示好。”
鐘後盯向裴玄忌,目光如蛇附蔓,“況且,狄副将沒有說錯,酒裡的毒,就是祁兒的那個太監男寵所做。”
鐘後刻意咬重了男寵兩個詞,見裴玄忌稍有失神,笑意便更深,“隻要裴小參軍一句話,哀家可以立刻傳來人證物證,讓小參軍看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