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有一句話,我定要,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帶他回去。”
那一幹原本還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兒的手下,聽到裴三表态,也立刻收斂下來,齊齊站到裴玄忌身後,目視衆人,頗具壓迫之感。
狄子牧見狀,知事情已無轉圜的地步了,隻好對鐘後道,“太後,對不住,裴家幾個孩子裡,就屬這個老三最讓人頭疼,末将回去會據實禀告給将軍,但既然裴三心意若此,末将也隻能盡全力保護他和小郡王。”
狄子牧沉聲說道,“希望太後不要令裴氏為難。”
鐘後的臉色變了幾變。
她再一次看向裴三。
面前這少年分明年歲不大,卻定力驚人,仁而有義,面對财寶權勢無動于衷,面對生死亦毫不在意,還能将一幹比他要大的兵士管理得如此妥帖聽話。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背挺如松,磊落清正,卻生生自有力量,令人生懼膽寒。
鐘後心裡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若裴玄忌早出生個十年五載,若當年宮變之亂中有裴玄忌的參與。
她未必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
江寒祁也未必是。
*
事了,裴玄忌在神殿前同自己的那幫弟兄分别。
“我還要留下來,待江旋安這事兒過了再說。”
“你們幾個出宮之後,都給我老實待着!萬不能再像昨晚那樣冒失惹禍,怎麼的,還敢提刀逼宮,是要謀反不成?!”
“還有,今日在神殿裡喝了多少酒,回頭自己記一份狀責給我,自己領罰!”
裴玄忌訓人時是闆着臉的,不苟言笑。
他五官本就生得鋒利冷峻,威嚴畢現,一幹士兵被罵得擡不起頭來,但唯有狄子牧發現,裴玄忌其實有點兒心不在焉。
他訓人時,目光一直在往外飄着。
“看什麼呢?”
狄子牧是他大哥的副将,從小同裴玄忌在一個營子裡受訓,關系其實要更親厚些。
裴玄忌收回視線,抱臂杵着,似笑非笑地道,“看你何時要給我大哥打小報告。”
他此趟入京,本就是沒有聽從家族安排,任性為之的,此番又卷入不少是非之中,為保江旋安,還動用了家族的勢力,回去後,免不了要受一番苛責。
“我當然不會慣着你胡來!”
說到這個,狄子牧便是憋了一肚子的窩火,眼看又要長篇大論。
裴玄忌果斷叫停。
“打住!打住!”
“狄兄,無論如何,這事都等我回去後再說,左右不過是受兩次家法,我還挺得過去。但若是江旋安真在我手上出了何閃失,父将怕是又要罵我廢物無能,所以我現在得回去看着那個熊孩子。”
“你也先回罷,還勞煩你多看管着些我這幫不懂規矩的弟兄。”
終于将難纏的狄子牧給應付走了。
眼下算是過去了,可更大的麻煩還在等着他。
裴玄忌輕歎一聲,想自己當真是不該蹚這一趟渾水的。
可再細想下來,這次入京也并非全無收獲。
裴玄忌遠遠看到雲知年正揪着衣襟,在冷風裡等他,不由加快腳步。
“等得有些久了罷?”
雲知年的細長蔥白的指節被風吹着有些僵硬發紅,所以,他很自然的,抓了下雲知年的手,用溫熱的手掌替他捂着。
雲知年想要縮回手,卻被裴玄忌動作更快地搶先拉住,近乎霸道地緊緊握住。
“别動,這氅衣的内扣你沒系上,會灌風,怪不得你冷。”
裴玄忌俯身,替他系好扣子,才握着他的手往回走。
“拿來。”
捂暖了一隻手,裴玄忌又叫他把另一隻手伸過來。
雲知年遲疑了下,卻還是在對方不容抗拒的眼神逼視下,緩緩将手伸了過去。
裴玄忌再度牢牢握住。
雲知年垂下眼,長睫不安地亂動,生怕被人瞧見。
幸好,一路回去時,沒碰上什麼人。
但與之相反,他的冰涼的身體卻竟漸漸回溫,心緒也有點兒不可名狀的雀躍。
他張着雙目,遠眺向長不可及的宮道,心裡一直在盤算從這裡走回去的路程,想着,若是路再長一些,他能同裴玄忌這樣再走得久一些就好了。
“鐘後沒有為難你罷?”
雲知年對自己的這份小心思實在有些生恥,便主動開口,打破沉寂。
“沒有。”
裴玄忌側眸瞥了雲知年一眼,似有深意。
“知年,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