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着殘存的風痕向窗外一看,屋前厚重的雪道卻連一點銀白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縱橫數米的巨大裂痕,所過之處,落雪和冰層都被生生震裂,鋒利的末端一直延伸到高聳的雪峰腳下。
薩梅斯頭頂緩緩冒出一片問号。
滅燈不到十五秒,她卻仿佛錯過了一個世紀。
不是,災難來的這麼突然嗎??
遊戲屋緊挨着圓夢鎮的中心街道,本應是一片人山人海,此時的景象倒也相差不多,隻是聚集方式不太對勁:所有人都緊緊躲在裂痕之外足有五六十米的地方,一半是震驚,一半是吓得腿軟,一時動彈不得。
屋内的人同樣好不到哪去,懸挂的燈火被人重新點亮,在暖色的燭光下,大廳裡的每個孩子都趴得東倒西歪,個個頂着一個慘遭蹂/躏的腦袋瓜。
現場出現如此大規模的群衆恐慌,按規定必須首先通知雨林醫療組進場。
薩梅斯一邊忐忑地撥通醫療組的通訊号碼,一邊默默祈禱光明神:千萬别是某位格外喜好用針劑治療的醫師接通訊。
真心的,她一點也不想感受針劑的一百零八種效果。
可惜通訊接通的那一刻,一個格外溫柔的聲音就笑起來:“晚上好,薩梅斯小姐。”
禁閣首席如遭雷劈。
對方絲毫不在意薩梅斯的失神,仍是溫和至極的口吻,隻是溫柔到這個地步,每個字都透着難以言說的壓迫感:“這裡是雨林醫療組總校區,晚11:06分,記錄人——約書亞·黛安,請講。”
薩梅斯:“……請求人——薩梅斯·瓊。目标地點位于霞谷圓夢鎮第四區中央大街以及哈雷遊戲屋;災害原因不明,受災人數約130人;表現症狀為受到驚吓後四肢無力,無重傷輕傷者;請求支援人數兩人,完畢。”
“收到。支援名單共兩人——治療師:塔妮拉·迪莉娅、藥劑師:約書亞·黛安。預計到達時間為十分鐘,請耐心等待。”
聽到支援名單的後一位醫師時,薩梅斯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了天靈蓋,滿腦子都是卧槽要完。
今天已經是舊賽季的最後一天假期,雨林醫療組在下午六點才回到校區,晚上十一點又要加班——以禁閣首席對這位藥劑師的了解,最後那句“耐心等待”換成“耐心等死”也沒有毛病。
遊戲屋員工已經在檢修燈具和翻倒的桌椅,老闆則捏着新出爐的賬單湊了過來,眼巴巴地看着禁閣首席。
薩梅斯:“……”
她和大廳另一頭的長發女生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老闆,這邊。” 莉塔舉手示意,把卡(團長的)遞過去,“這是我們的責任,偶像團會負責賠付所有損毀的,刷卡吧。”
老闆還擔心沒有人認賬,一聽這話樂呵呵的跑去刷卡。
薩梅斯反應了一下,馬上抓住重點:“所以剛才的情況你知道多少?戴斯是怎麼回事——”
莉塔正把自家團長拎到一旁的矮沙發上,聞言尴尬地搓搓手:“我們團長誤拿了魔法烈酒,變小是附加魔法“返老還童”的效果,五分鐘以後就會結束了。”
她回身就看到禁閣首席踉跄了一下,更慌了,指了指戴斯:“應該隻有她一個人喝了……對吧?”
“……”
不。
薩梅斯深深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真的隻有戴斯中招,她還不至于反應這麼大。
但是聯系一下突如其來的風、屋外的裂痕,禁閣首席心裡有了一個非常不好的猜想——霞谷關于Alef醉酒的記錄總共兩份,無論哪一份都是在挑戰長老會的底線。
今天可能要出第三份了。
如果不是氣氛不對,薩梅斯甚至想給這位姐妹講個鬼故事——Alef喝酒,保證身臨其境、難以忘懷。
她顧不上解釋,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雲野首席面前,抓住小偶像的肩膀:“對不住了、但是我們必須馬上聯系到失蹤的這兩位,否則絕對要出事!出大事!”
眼下隻有戴斯和芙萊芙有他們的聯系方式,但是這兩人一個醉得不省人事,另一個硬生生把自己撞暈了,誰也騰不出手凝個光屏出來。
莉塔剛滿十六歲,對于前些年的事知之甚少,但她多少從薩梅斯的表現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捏了隻光鳥遞過來:“先用這個吧?”
魔法鳥是上世紀的戰争通訊手段,現在已經成為了紀念品,眼下拿出來也是實在沒辦法。
禁閣首席不是沒想到光鳥,但是她們要找的這二位确實……一言難盡。
薩梅斯看了一下,頗為頭疼地按着額頭,解釋道:“光鳥需要追蹤對象的完整名字,包括姓氏。Alef和Caleb……情況特殊,他們的姓都是一級保密信息,我也不知道。”
莉塔:“那……”
薩梅斯搖搖頭:“千萬别問,也别打聽,除非本人自願告知,否則盜取、歪曲、傳播一級保密信息的行為都違法。十年前就有個傻逼通過賄賂人員拿到了保密文件,還在重要場合當衆洩密,被撤職了,還留了污點,直到現在還在鄉下種地。”
莉塔傻眼了:“……所以現在怎麼辦?”
薩梅斯:“想辦法弄醒一個!誰都行!”
小姑娘的視線在沙發上的兩位首席身上轉了幾個來回,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家團長。
如果事後一定會被其中一位首席暴打,莉塔希望是芙萊爾小姐,活下來的機率更大一些。
————
雲野首席夢到了總校時期的小事。
偶像的少女時期也有不少煩惱,追求者和粉絲的圍追堵截倒是其次,主要是雖然她在雲之國擁有千萬粉絲——該上學還得上學,該抄書還得抄書。
芙萊芙那時又格外沉迷愛情故事,于是她在最枯燥的課上就會往課本裡夾上一個迷你光屏,偷偷追劇。
她在夢裡再次重溫了霸道總裁向乖巧好學生告白的那一幕:英俊的男人将主角狠狠推到牆上,單手扯開束得一絲不苟的領帶,用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說道——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
芙萊爾:“ ?”
她直接一個仙女打挺當場清醒。
莉塔朗誦的聲音一頓,馬上把手裡足有磚頭厚的王國曆史錄往禁閣首席懷裡一塞,抱頭就躲:“團長且慢!是這位讓我幹的,請找她算賬——”
薩梅斯:“……”
薩梅斯努力維持住嚴肅的表情:“時間緊迫,之後再解釋,你有Caleb的通訊權限對吧,快……”
雲野首席二話不說開機解鎖,把開放權限的光屏扔給薩梅斯,轉身去薅莉塔的狗頭,怒道:“我最恨曆史學!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對我善良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莉塔震驚道:“善良的心靈?你啥時候有過這玩意?”
芙萊爾平靜地雙手交握,從掌心拉出一支熊熊燃燒的施術法杖:“再給你一次機會。”
“呃……”
長發女孩看着面前足有三指粗的法杖,絞盡腦汁選了兩個褒義詞:“……當然不止善良,團長您一向大慈大悲,普渡衆生。”
薩梅斯捧着光屏,眼睜睜看着雲野首席一棍子把團員捅了出去,兩人在雪地裡扭成一團。
“……”她麻木地收回視線。
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多,甚至有點習慣了,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總之就是……習慣了。
在薩梅斯撥通号碼的前一秒,她忽然感到身後喧嚣的人聲之中,有山風呼嘯而過。
……
霞谷的冰場也經常起風,溫暖的,或者刺骨的,穿過城門時會發出長而低沉的鳴聲。
他走在城門下,就像聽到巨獸沉長的吐息,風從身後鑽進寬大的衣袍,輕輕撩起細碎的發尾。
Alef格外喜歡起風。
十歲的孩子沒有一個像Alef那樣愛聽風聲,也不像他一樣總是被罰去做最龐大又最枯燥的維護工作,罰一次就是一個月。
霞谷被正式投入使用的大型賽場足有十一個,就算隻是兩手空空的逛一遍,也得花上半天時間,如果再有哪個賽道多了點細碎的垃圾,那就遠不止半天。
時間最長的一次,他從中午一直跑到了淩晨——因為有人輪流跑來扔些無關緊要卻又麻煩的小東西,比如玻璃球、撕碎的紙屑,塗抹在旗幟上的塗鴉。
雖然看上去不會影響比賽的進行,不過隻要有哪個熱心的孩子遞上一封投訴信,Alef的工作時限就會再增加半個月,還要手寫一份檢讨貼到校區的公告欄上,作為反面教材被所有的老師拿來痛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