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朱便歎道:“雖說陛下仁慈,沒有因此處置他,可是我瞧着他要無功而返了。”
姜六女公子便道:“邵娘子可也太杞人憂天了,中郎将未必就無功。何況就算此事不成,他本身是個智勇雙全的骁将,年紀輕輕就身負戰功,還怕沒得機會封侯?”
這時正細細聽着的公孫萦便笑起來:“誰不知你們一個個的見識非凡,風和日麗的大好日子淨談這些無用的,難道你們要一會頂着大日頭賽馬?”
諸貴女這才住了口,永安縣主便轉向郭霁道:“郭七,上次賽馬我險些敗給你,今日定要赢你三局。”
郭霁就知道永安縣主得逮着上次在西苑的事不放,便笑道:“上次我那是僥幸,我不過粗通皮毛,哪裡能和縣主比?”
永安縣主一雙媚眼睨過來,仿若波光耀眼,笑道:“得得,别在我面前裝憨,我知道你父親送你了一匹青骢馬,腳力極好。今日便試一試到底是你的青骢馬快,還是我的‘挾翼’快。我要帶着我的‘挾翼’赢遍良馬,等我赢了邵璟,便可稱霸雍都了。”
永安縣主笑容燦爛,躊躇滿志,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然而郭霁卻知道,永安縣主大約是赢不了邵璟的。雍都貴女們的所謂“名馬”不過是花哨的玩意兒,即便赢了城内纨绔子弟,也未必不是因為那些少年子弟們暗中相讓,何況邵璟這樣真正率領騎兵、疆場厮殺過的悍将。
她之所以赢,是因為有些人受不了她的糾纏,敗給了她才能躲開她不停的挑戰。
她之所以赢,更是因為她是天子存活至成年的女兒中的一個。
如此簡單的道理她竟不知道,并不是因為她不聰明,而是因為她自小如此,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真相。
郭霁自然不會告訴她,甚至和她關系更親密的邵朱、公孫萦也都不會告訴她。
衆女議好了規矩,仍是定好距離,畫好标注,兩兩角逐,勝出的再兩兩相較,三局兩勝,勝者進入下一局,直到有人奪冠為止。
于是她們命人牽來自備的良馬,永安縣主卻見郭霁并未帶着她的青骢馬來,很是奇怪。
“那妾在此可先恭喜公主稱霸雍都了。”郭霁笑着道:“至于那匹青骢馬,上次黃家姊姊見了那馬喜歡得很,我便送了她。”
永安縣主暗道可惜,這樣好的馬郭霁竟也能随手送人。她曾經聽聞這郭霁性子随意散漫,對于珍奇之物也常常漫不經心,憑什麼好東西,若有人看上,也毫不吝惜。聽說郭家的婢女說,在七娘子身邊的侍女也常常能獲賞不少好東西。
永安縣主賞給身邊親信财物也并不吝惜,她深知若想有人可用,必然要舍得花錢。然她對于心愛之物卻從不予人,這郭霁不知怎麼想的,想到這裡不覺頗有深意地瞧了郭霁一眼。
卻見郭霁混不在意,正笑容燦爛地梳理着她随手牽來用的那匹馬的鬃毛。永安縣主見這匹馬也還不錯,然比之從前的青骢馬還是差了許多。
幾個女子還未開始比賽,倒先品評起馬來了。
她們的馬大多是為符合年少子弟或貴重女子的騎馬需求,以各地名馬改良後的品種。馬的品相俱是上乘,色澤油光亮麗、四體康壯而體态均勻,馬身線條柔和且較之戰馬矮小,适于女子騎乘。
其中永安縣主的馬通身棗紅,沒有一絲雜色,其鬃毛柔順而整齊,通體猶如錦緞般閃爍耀眼光芒,奔馳起來皮膚鬃毛律動之下,恍若波光流離。
如此好馬自然引得衆女交口贊歎。這永安縣主十分得意,笑得花枝亂顫,向衆女伴說,此乃西域名種之後,經過幾代精心培訓,專供皇家宗室女子騎乘所用。這馬乃是當今天子親自挑選了賞于她的。
自得了這馬,永安縣主歡喜得不得了,甚至專門同王孫貴族們賽馬,往往勝多敗少,一時風頭無雙,她便為此馬命名為“挾翼”,顯然是借周天子“八骥”之名,雖招搖了些,然而天子之女,誰又能說什麼?
對于永安縣主,郭霁也見過數次,乃是天子愛女,十四歲嫁于世家侯爵之子,不過一二年,她那夫婿便一病嗚呼。如今永安縣主才十七歲,擁有自己的私第并天子、太後的諸多賞賜,産業豐厚。她雖青春年少,因是已嫁之婦,沒有了在室女的規矩束縛,且是天子之女,于是聲色犬馬,日子過得很是潇灑,與城中纨绔子弟的自在惬意相比,也不遑多讓。
一時永安縣主赢了邵朱,郭霁赢了公孫萦,蔡小娘子赢了姜六娘子。
于是輪到郭霁與蔡家小娘子先比,永安縣主暫時歇場。
又是一場下來,郭霁險勝蔡家小娘子。剩下幾人正連聲稱贊赢家、安慰輸家,正忙得不亦樂乎,忽聞草野之上、桑水南岸,遠遠傳來喝彩聲。
衆女子擡頭望去,隻見幾個錦衣公子正在南岸隔水觀戰。
永安縣主一手遮額,向遠處瞭望,一眼認出來人正是公孫安、烏珠若鞮、梁武以及另外兩個不認識的年輕人。
姜六娘子也是個眼尖的,笑向公孫萦道:“快看,你五叔也在。”
公孫萦見了她五叔卻并不多高興,嘀咕道:“這幾個人怎麼混到一處去了?”
公孫安是公孫家有名的敗家子,不受待見,連他侄女也瞧不上他。諸女也不說破,隻笑笑罷了。
此時幾個錦衣少年已經催馬過河,踏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