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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八 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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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偃正自陳愧怍之情,一眼瞥見邵璟将目光轉向郭霁,立時會意,便親自持酒避席,向郭霁謝罪。

郭霁雖蒙邵璟禮待,卻不沉迷于貴女出身,始終清楚如今官婢的身份。沈偃的官職若放到雍都去,實在算不上什麼,然到底是朝廷正式在冊的官員,他如此謙卑謝罪,郭霁自然不能安之若素。何況她也知道此人對于邵璟的重要性,于是疾起避席,以再拜禮回了沈偃。

“妾為戴罪之身,卑微官婢。得蒙都督與沈參軍屢次厚待收容,雖效犬馬不足以報答。便是後來為悍匪所虜,亦非參軍之本心。且因救我,令都督與參軍抛舍公務,親自驅賊,每念及此,妾惶恐不自安,焉敢承受參軍如此大禮。”

邵璟聽了,便向沈偃颔首道:“既然郭娘子都已釋然,沈參軍不必耿耿于懷。至此之後,此事便不再提起。”

沈偃尚未說話,秦沖卻在旁道:“沈參軍固然是無心之失,此後隻需約束好貴家眷才好。可不是人人都有都督與郭娘子的大度。”

沈偃一聽,知道秦沖是在提點他,忙順着這話道:“這個都督與郭娘子且放心,那個毒婦絕無機會再行惡事了。”

秦沖瞧了瞧邵璟,卻見邵璟似若未聞,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便問道:“沈參軍的意思是……?”

沈偃便道:“那日我歸家後,便将此婦逐出家門去。”

“哦?”邵璟忽然擡眼,似笑非笑道:“既是參軍愛妾,隻該管教一番便罷。何必為了此事,便将人逐出。”

沈偃自然聽得出邵璟的話外之意,忙着撇清道:“都督差矣,我非為郭娘子的事驅逐此婦。實因兩年前我有個寵婢,實在得我心。哪知這毒婦竟趁我不在家,将我那寵婢偷偷發賣。待我回來,她隻說那寵婢跟着别人私逃了。當時我也信以為真,哪知近日侍奉那毒婦的婢女出首說出此事。如此歹毒的女人,豈敢留她。”

“沈參軍當機立斷,果真是好男兒!”秦沖便在旁邊贊道。

邵璟也點點頭,淡淡道:“如此确該逐出,你既要成大事,自然不該留這樣的女子在身邊。”

此時郭霁方從他們三人的看着無關痛癢,實則别有含義的話中回過味來。

她記得當初在沈偃家中時,他家的仆婦就說起過那寵妾除掉寵婢的事,既如此沈偃必然早已知道,絕非他說的近日才查出來。隻不過當日舍不得這寵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可是适才沈偃得了邵璟暗戳戳的質問,便忙着表白,驅逐姬妾的理由乃因從前發賣寵婢一事。以沈偃的心計,當日驅逐那朱姬時,定然也是借用兩年前發賣寵婢的理由。如此以來,不但向邵璟表明此事絕不是因郭霁而起,且外人看來便隻是沈偃自己遣出了惡毒妒婦罷了,那麼便有什麼流言蜚語也絕沾不到他們二人身上。

何況,雖然接觸不過寥寥幾面,但她亦約略地覺出——如沈偃這樣的人,手段了得。又聽他适才說出“那個毒婦絕無機會再行惡事了”這句話時,她心裡莫名地咯噔一下子,仿佛覺出其中有不為人知的意味。

她從前處雍都貴女群中,早已領略過女子間的親疏利害與微妙勾鬥。如今親眼見到男人間的殺人如草不聞聲,更覺駭然。

那邊沈偃便趁機向郭霁敬了賠罪酒,郭霁當然知道自己不過一介官婢,能得沈偃如此禮遇謙卑,自然全都是為向邵璟示好。

她忽然想起從前在古書中讀到的那個關于“狐假虎威”的故典:

“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裡,帶甲百萬,而專屬于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也,猶如百獸之畏虎也。”

從前讀的時候,隻當是笑談,如今方知狐狸也罷,昭奚恤也罷,固然可以駭百獸,懾敵國,似乎是不堪一擊的紙老虎,然世人哪個不是借力而功成呢?

她如今借了邵璟的威勢,衆人不以官婢視之,一口一個“娘子”的尊稱着。而邵璟固然文能經達權變,武能勇略征伐,可是不過而立之年便有如此威勢,他又是借了誰的力呢?

她自此明白凡要成事者,借勢假力是必不可少的。

她雙手舉杯齊眉,道:“妾蒙難之時,受參軍恩惠。今以微賤身,受參軍大禮,本來愧不敢當。然參軍懇切,今日妾便随參軍飲了此酒,卻不是因謝罪之說,而是要謝參軍。”

沈偃見她痛快,也不再推辭,便率先飲了酒,道:“人生如潮,有起有落。我不知郭娘子是何經曆,然自見娘子第一面時,便覺娘子風度氣骨不俗,非久為微賤者。如今娘子得蒙都督雅愛,自然當得起沈偃之禮。”

邵璟聽沈偃的意思,便猜他也誤解了自己與郭霁的關系,便笑指郭霁道:“你可知她是什麼人?”

沈偃卻笑而不答,邵璟便确知他的誤解,便歎了一聲道:“十餘年前,你我千裡奔襲,卻被困于黑虎山,所有策應翼軍皆作壁上觀,是誰冒風雪來馳援,救你我于危困,并與我等一同奮勇殺敵,反敗為勝的?”

沈偃心思飛轉,忽然醒悟過來,一拍大腿,道:“都督說的可是郭司馬?那麼郭娘子可是郭司馬族中人?”

“何止是族中人,乃是嫡親之胞妹。”秦沖搶先道。

沈偃不禁起身,仔細審視郭霁,道:“怪道娘子如此氣度,原來是郭司馬之妹,請受在下一拜。郭司馬儒雅善戰,乃我輩楷模。娘子家的事仆亦有所耳聞,不知郭司馬如今安在否?”

沈偃這樣一說,郭霁才明白,他此前并不知自己身份,隻道自己是個尋常郭姓女子。且聽他問起兄長下落,明白他隻知郭家犯事,然并不知十五歲以上男子皆處死的刑法,更不知郭律已戰死多年了。

想起兄長慘死之狀,想起一門慘禍——郭霁隻起身還禮,卻默然無語。

邵璟便令二人都歸坐,道:“郭司馬在後來平定北狄時戰死沙場了。”

沈偃聞言,大為惋惜,又是一番唏噓,良久乃罷。

随着推杯換盞,三個男人的情緒漸高,雖身份懸殊,卻也不似先前拘禮。唯有郭霁雖亦在旁屢次陪飲,然冷眼旁觀,便覺出此三人便是酒酣耳熱之際,看着與尋常歡飲無甚不同,内裡卻是八面玲珑,一個縫也不漏的。

那沈偃借着酒便笑嘻嘻向邵璟道:“适才都督說要給屬下一軍,不知是哪一軍?”

沈偃早打聽清楚邵璟隻帶來了數百人,雖都是善鬥勇士,無奈人數太少。他既然要請戰敦煌郡,而敦煌郡守軍未必能盡聽自己指揮,故而十分關心自己能帶多少人去,能帶怎樣的士卒去。

“給你三千精銳如何?”邵璟笑道。

“三千少了些。”沈偃鼓足勇氣似的道:“我知道都督的難處,亦不敢多要。隻要五千,足以掃平西戎。”

邵璟卻搖搖頭,道:“三千都得東拼西湊,五千是絕沒有的。”

沈偃一聽“東拼西湊”幾個字,頓時心涼了半截,忙苦着臉訴道:“東拼西湊的烏合之衆戰力有限不說,且臨時建制不好指揮啊。若果真帶去敦煌,恐怕不但難以挫敗西戎,且連自己人這關都過不了。”

邵璟聽了,便作思忖,問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今在敦煌的将領,你可都盡數了解?”

沈偃便道:“自敦煌太守被戎賊所殺,敦煌郡兵如鳥獸散。其西北三縣廣至、龍勒、效谷望風而降。其治所本已失陷,然敦煌長史宋钊先是假意請降,然後暗中聯絡流散将士,收攏殘兵,趁着西戎右部軍立足未穩,竟發動敦煌縣軍民浴血奮戰,全力保住了敦煌。可敦煌夾處于龍勒、廣至之間,北又為效谷虎視,一度情勢危急。于是宋钊便聯合淵泉、冥安共同攻打廣至。原本廣至被圍困而欲反戎而降,誰知在關鍵時候,淵泉守将陸英卻悄悄引軍而去,緻使功敗垂成。後來戎賊大兵壓至,宋钊無法,也隻得退守敦煌。聽聞敦煌、冥安守軍極其頑強,糧草已盡,城中連樹皮都剝光了,實在不行就煮馬鞍。都督未到時,武威、張掖等四郡說是派遣援兵,其實都作壁上觀,未曾發一兵一卒。屬下當時也在援軍之列,便自行前往救援。其時孤軍奮戰,實在艱辛。反倒是張掖屬國與居延屬國兩地的義從軍出兵相助。後來略有戰功,卻被武威郡守召回。”

沈偃說到動情處,起身趨行至邵璟身旁,卻從懷中取出一張牛皮制成的輿圖來,一面說一面指點。

郭霁亦在身側,她雖未研習過輿圖,多半看不懂,然亦見上面山川河澤關隘重鎮都邑标注甚詳。

秦沖自然也坐不住了,跟着上前,湊了上來。一面聽沈偃分析形勢,一面對照輿圖,不禁頻頻點頭。

偌大的廳堂裡,原本依照禮儀散坐各方的四個人,竟然挨挨擠擠湊在一處,圍着一張不足二尺的方寸之圖不放。

待沈偃言罷,秦沖不禁怒發沖冠,道:“一個小小敦煌郡的長史于戰敗之際,收攏殘兵便能退戎賊于敦煌城外,又能孤軍堅守數月之久。其餘郡縣卻不出一兵一卒,坐以待斃。緻令山河破碎,實在可恨!”

沈偃擡頭瞧了瞧邵璟,道:“若說涼州男兒的确善戰,雖然這些年因将領們治軍不善而疲弱散漫,戰力極低。可一旦遇到宋钊這樣的真将領,他們仍能在急劇的困苦中爆發如此戰力。可見敦煌數郡淪陷,非兵不善,其弊在将。”

秦沖想了一想,道:“那陸英可是為怕攻陷了廣至,宋钊得了首功?”

沈偃苦笑道:“作如是想者,何止陸英一人而已!所有作壁上觀、不發一卒者皆是為此。此前敦煌郡的宋钊和冥安縣令苦守死戰的事迹,早已傳到朝廷。他們哪裡甘心,巴不得借戎賊之手除了宋钊等人。因此眼睜睜看着敦煌淪陷而守城将士苦戰,卻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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