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長的額發還是遮擋了紀廷的眼睛,讓沒有戴眼鏡的程安暫時無法看清他的神态,隻覺得這個人如此安靜地站立在自己的眼前,沒有任何言語,顯得有些奇怪。他又慢慢地察覺到,紀廷的目光一直在凝視自己。
那目光流落在他的身上,讓他逐漸地有一些詭谲之感,似乎這種目光已經黏膩在他的身上很長時間了……
“已經找到了。”
宋泊衍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一份寂靜,程安轉頭過去,看見宋泊衍拿着他的眼鏡站在那裡。
終于找到眼鏡,眼前模糊的視線依舊讓他有些不适,他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去,從宋泊衍的手裡拿過眼鏡來戴上。在這個間隙,這兩位alpha其實進行了一個短暫的對峙。
alpha之間總是會有着一種敏銳的直覺,這種直覺使得他們在第一次見面就産生了一種隐秘的忌憚和厭煩。他們相互凝視了對方兩秒,又立即移開目光,隻将目光停在中間那個剛剛戴上眼鏡的青年身上。
戴上眼鏡之後,他總算沒有那種呆呆的感覺,那種時常會包裹在他身軀上的嚴肅就又再一次回來,如果不是他頭發和衣襟都有些淩亂,那麼他确實和辦公室裡那位嚴冷秀美的程組長沒什麼區别了。
“我該回去了。”程安終于看清楚了牆上挂鐘所顯示的時間,然後他這樣對宋泊衍說。
宋泊衍在程安的面前依舊保持着這副柔和溫暖、善解人意的模樣,他輕聲說:“路上小心。不過我建議你周末的時候再來我這裡一趟,可以的話,我可以請你吃飯,吃完飯一起散散步就可以過來了。”他用一種非常熟稔、親密的語氣說話。
程安隻是覺得現在的宋泊衍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更為刻意、更為柔和,也覺得他的語氣也是如此。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宋泊衍忽然裝裝的,但還是說了一句:“上次就是你請我吃飯,我想下一次是我請你了。”
宋泊衍對這個問題一點都不糾結,反正這樣的約定足夠親密就可以了。至于請吃飯的事情,到時候再說。所以他說:“好,沒問題。”
那邊的alpha并未直挺了肩膀,也并未擡起頭來,那一雙眼睛依舊藏匿在陰影之下,正以一種詭谲而又陰冷的方式凝望着這邊。他們的對話很短暫,紀廷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程組長。”
他用這樣算得上禮貌和疏離的方式來遮掩自己内心的火熱,想要以此方式将程安的目光搶奪過來,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程安轉眸去看他,他聽出來這個年輕人言語中的慌亂與不安。他問:“怎麼了?”
他将他這種不安當作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畢竟他們之間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就沒有什麼可交流的。但是在和紀廷交流時,程安還是先把留在屋子裡的、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在此之前他對紀廷說了一句“稍等一下”,就又再次留下這兩個alpha“面面相觑”。
這兩個alpha又陷入了沉默。
剛才短暫的交鋒已經讓他們确定對方确實是自己的敵人,那麼這次的緘默就更加僵持、冷硬,alpha的信息素無聲地蔓延出來,瘋狂地充溢這個空間,不斷地進行着争鬥。然而處于戰火中心的程安,對此一無所知。
他出來時,隻看見兩個人相互凝望着,不知道在幹什麼。他甚至還以為,這兩個人是不是認識。
他裹挾着兩位如此濃厚、可怕的信息素走出來,完全沒有感知到兩位alpha在因為他進行了一場沒有硝煙的争鬥,他對宋泊衍說:“我先走了,下次見面吧。”
宋泊衍笑盈盈地說:“嗯。”但是在程安轉身走出門時,那并不和善的眼睛依舊直直地盯着紀廷。紀廷早已經收斂了神色,信息素也緩緩地收了回去。
程安走到他的身邊時,不知道為什麼,總算感覺那種莫名的窒息感消失了。紀廷表現得特别懂事乖巧,他輕輕地呼喊了一聲:“程組長。”
他總是很有禮貌,程安其實對他還挺有好感的。所以他點了點頭,由于在宋泊衍這裡好好睡了一覺,他心情也不錯,聲音比平時柔和,他問他:“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
紀廷說:“不是,就是剛好路過。剛好看到裡面有個人好眼熟,好像是組長,就站着看了一會兒。”
程安不禁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紀廷說:“組長不用擔心,一切都很順利。”
程安并未說什麼了,他們已經走到了公交車站。他隐約知道紀廷的住址與自己的居所相反,在等待公交車的此時,程安說道:“我記得你家不在這個方向。”他隻是提醒紀廷一聲。
但這一聲,已經讓這個喜歡尾随他的alpha心中稍微有了不安,所以他說道:“我陪組長等一會兒。”
程安聽到這個回答,心中有些無奈,他說:“我不是那種會刻意為難組員的組長,也不會因為什麼而對某個人特别關照,你不用對我太過緊張。”
“我不是為了想要得到組長你的特别關照……”似乎是因為擔心被認為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紀廷着急地說道。
“我知道。”程安輕聲說。
公交車已經到站了,夜色深黑,這已經是最後一趟末班車,人影寥落、阒然無聲,程安的聲音緩慢地飄散過來,“我要走了,你路上小心。”
他已經踏上了公交車,在這位alpha的凝視下,程安的面顔被那一層玻璃窗遮擋,城市斑斓的燈光映射到玻璃上,也剛好給程安如此優柔美麗的面容籠罩上一層絢麗的光色。
程安轉頭來看他,知道他聽不見他的聲音,便隻是張開嘴唇,用口型說了一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