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區出入口臨街,四通八達,一樓的商鋪林立,來往車流不息,整個地區帶着沸揚的生活氣息。
機票搶不到、酒店訂不到的姜逾在十一區宅了一天。
牆壁的投影正放着熱鬧的節目,白蛇還在跟許仙情情愛愛,屏幕上方飄過一片“磕到了”的彈幕,偶爾幾條不和諧的内容也被24小時值班的徐頌妗男粉舉報掉。
姜逾坐在窗台上,她沒有看無聊又注水的電視劇,她把目光放在了外面。
在這一整天裡,她透着窗戶往外看,一群人正在廣場處立着神态各異的牛,商鋪大門處也早早挂上了似子宮似牛首的紙樣。
“新年紅紅火火!”昏黃的光線下,她們笑着對彼此說道。
今天是新年前一天,入夜後還有全國聯播的晚會節目,鴿子籠似的大樓透着溫暖的燈光。
姜逾翻着通訊列表,朋友圈的好友們各自秀着或刻意、或自然的生活。
錢鳴英、文岩心已經回到老家,她們所在的城市有着各自崇拜的意象,前者正跟母姨姐妹們在一起,特效用上了大象群,後者發了一張雲雨紋樣的剪紙自拍。
“文岩心老家是W城……崇拜的圖騰意思是雨?——不對,是山峰,巫山的大神?是以前的巫山神女?”
過去地方的神話傳聞,總不過是用巫山神女的形象贊頌楚襄王的風流、深情或無情,或者用襄王的癡想反襯神女的美麗。
哪怕是神,也要用男人的關注來衡量“女”的價值,嫁給成功的男人才算“成功的女人”,否則就是失敗的女人,或者,有男人關注她的美麗(無論是内在還在外貌)才算是“成功的女人”,否則也是一個十分失敗的女人——這是男人強行施加給女人的成功的标準。
男人們再借用“神女”“怨婦”“節婦”引申自己的不得志或志向,華麗的辭藻像是一種巧言令色的修飾,借用神女的身份,掩蓋一堆“嗲嗲子子”的精神男同的本質,實屬無聊。
抛去無聊的嗲子文學,姜逾翻着網上的讨論,這地方認為雲與雨是關系到農事生産,因此,以往的神女形象在此地是一位代表風調雨順的大神。
意味着來年萬事皆順。
這可比男人之間嗲嗲子子的登式文學健康多了。
紅色太陽沉入水面,來往的行人、打鬧的小孩身上披了一層夜色,一陣悠遠的“哞”好像帶來了潮濕的水汽與萌芽的青草。
牆壁投影自動切換成統一的頻道。
一位女聲念着這裡萬年不變的開場白:“親愛的觀衆朋友們,大家晚上好!”
主持人一女一男的搭配,女人年紀不小,額上帶着些細紋,她氣質儒雅,穿着黑色的風衣,帶着紅色的圍巾,像是風度翩翩的學者。
口齒清晰,聲音洪亮,主持人飽滿的情緒帶着大段無趣的開場白,讓姜逾稍稍提了點興趣上來。
在她身旁的男主持皮膚白皙順滑,雙耳垂墜着紅色的流蘇,額頭上圍了一圈着翠玉似的裝飾,喉部用紅色繡着金線的布料遮得嚴嚴實實,露出渾圓精巧的肩膀,胸口片裁優雅交叉,露出明顯的鎖骨,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得體,偶爾會補上幾句台詞調節氣氛。
無聊客套的開場白讓姜逾耐不下性子,她打開社交平台,在競技、财經、文學、電影等子分類的後面找到“男性頻道”,點開其中的熱搜,第一列毫無疑問是“月經節晚會”,往下數,除了節目之類的讨論,大部分男人在讨論男主持人的同款穿搭、配飾、皮膚、妝容等等。
姜逾第一次觀看月經節晚會,但熟悉的無聊還是讓她有些打哈欠,總感覺節目流程有些似曾相識。
現在的節目是來自名為“男孩合唱團”演唱歌曲,山區的男孩們唱着歌——等會兒,怎麼穿的最好的,鏡頭最多的是領頭的兩個女孩。
姜逾有些發笑,她算是提起了點興趣。
下一個節目是刀蛇舞,古今中外,舞蹈都是女人的主場,男人再怎麼跳,都是醜陋的、模仿的、襯托的。
跟過去輕盈的舞蹈、消瘦的演員有些不同,這裡的女人好像更看重舞蹈的神秘感與攻擊性,群舞的感染力很強,女人們拿着長而薄的刀,配合肢體動作,像蛇捕獵一樣充滿爆發力。
姜逾刷着社交平台,主站的各路網友已經想拿上菜刀舞一段了。
男生頻道的讨論也十分熱切,他們誇贊着節目的質量,一度壓過了男主持人的穿搭。
接下來的節目平淡的好像流水賬文字,姜逾打着哈欠,催贅催育的小品裡,男人還在一旁垂淚,舞台上又登場一個經典家庭模闆,靈動健康的小女孩折騰一家,内向膽小的小男孩被氣哭——這居然是能夠搬上舞台的動人故事。
最後男人決定贅給樓下的師傅當填房,大結局其樂融融包餃子。
相聲實在過于無趣,廣場人聲漸稀,隻剩下銅鑄的母牛雕像停在路口,到最後,姜逾倚着窗戶睡着了,隻剩房間内充斥着歡快的聲音。
11:59,窗戶外又是一聲“哞”的聲音,姜逾迷糊地睜開眼,投影還在播放着晚會直播。
熒幕上,一個面容模糊的女人正砍下黑龍的頭顱,裸眼3D技術的黑龍頭顱在地上狼狽地滾動幾圈,接着,一隻大手抓住了它的鬃毛。